景寒甚是嫌弃,苏绾却是全然不必在意那些,顺手抄起景寒的衣袖擦了擦唇边,继续遐想。
景寒却是甩了甩袖子,心中想的是下次绝对不会再穿这件了。
夜晚的丞相府虽不及皇宫璀璨,却也是灯火通明,别有一般风味,对于第一次出宫的苏绾来说处处都是新奇之处。
“景哥哥,你看,那个人好奇怪……”苏绾被丞相府的管家吸引,越来越兴奋,忍不住拍着景寒的肩膀大喊。
景寒慌乱中捂住苏绾的嘴,压低声音:“嘘!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是偷溜进来的,要是让人知道我们就完了。”
为了她的天贡酥,苏绾还是很识相的闭了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依旧是写满了兴奋。
所幸相府的管家并未注意四周有何异样,直接离开,景寒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带着懵懂无知的苏绾从黑暗中走出。
景寒虽是年幼,但凭借他的身手相府中肯定是来去自如的,只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苏绾,万事都要更加小心谨慎。
对于没出过宫的苏绾来说自然是不懂遮掩,一路冒冒失失,最终还是踢碎了相府前厅的花盆,惹来大批的相府守卫。
景寒心中暗叫不好,却也是为时已晚,大批的相府守卫蜂拥而至,眼看就要将他们两个重重包围,苏绾又不会武功,而且碍于她的皇家身份,景寒只好带着苏绾四处逃窜。
起初迅速,可是渐渐,苏绾开始体力不支,景寒无奈背起苏绾在相府内不停逃窜,终于,逃到了偏院的柴房里面,将门从内部用木棍顶紧,迅速插严,外部相府守卫无法进入,也算是暂时躲避。
外面追兵包围,景寒不敢轻举妄动,将苏绾放在柴垛上透过窗口暗中观察敌情,同时思索着该怎么带苏绾逃出去和应对皇上的惩罚。
看来这一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捅了个大篓子,想必回去之后皇上肯定又是会怒斥他顽劣云云。
心中这样思索,渐渐景寒便开始皱起眉头,察觉出气氛的不对,自从进了柴房之后,苏绾似乎格外安静。
惶然转身,景寒瞳孔骤然紧缩,只见苏绾安静的躺在柴垛上,手上和衣服上满是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鲜血!
景寒慌了,下意识便是想要为苏绾包扎,借着窗外的火光,环顾四周,柴房里面除了干柴还有杂物之外,没有任何值得利用的东西,更别提给苏绾包扎伤口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苏绾到底伤口在哪里!
将自己的衣角撕成绷带似的布条,景寒颤抖着,检查苏绾身上伤口来自于哪里,“绾妹妹,你忍一下,我帮你处理伤口。”
苏绾只是含糊答应,已经开始神志不清。
景寒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解开苏绾的衣服,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触目惊心。
血淋淋的伤口顺着肩膀蔓延至后背,皮肉外翻,鲜血直流,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艳,这已经是简单包扎所没有办法止住的了。
一路上,景寒只顾着背着苏绾逃命,却没注意到苏绾何时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原本想着仔细想好对策全身而退,但现下苏绾重伤,已是情况危急,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当景寒和苏绾陷入困境之时,门外相府守卫的声音清晰传进柴房,“丞相,刺客已经被困在柴房了,听候丞相发落。”
“恩!”
外面那男人只是这样一声,却让景寒看到了希望,虽然不能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但当务之急还是身受重伤的苏绾。
仔细在自己身上搜索片刻,找出临行之前特意揣在怀中的腰牌,至少能证明他们在宫中的身份。
抱起昏迷之中的苏绾,景寒趴在她的耳畔柔声道:“乖,好好睡一觉,只消片刻,景哥哥就带你回宫。”
将门打开,不出意外,柴房外面是伴随着火光的团团围困,丞相曹曦就站在中间,深沉的眸子审视着景寒,并未直接下令捉拿。
对于景寒来说,那时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纵然心中惊惧万分,但还是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高举令牌,“我乃皇上身边的景大人,受伤的是当今公主苏绾,夜闯丞相府实属无奈,但公主受伤,还望丞相医治。”
“丞相,这或许只是刺客的障眼法也说不定,您千万不要相信啊。”相府管家在一边说着。
曹曦并未发声,反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之后才缓缓开口:“确实是宫中的腰牌,救人要紧,其余的我会连夜禀告皇上。”
景寒终是松了口气,难掩神色疲倦,却还心心念念要带着受伤的苏绾回宫,强忍着眼底的倦意。
而事实上,带苏绾回宫的人并不是景寒,而是荆南王苏循。
当丞相曹曦将事情禀告荆南王之后,荆南王勃然大怒,连夜将苏绾和景寒带回了宫中。
当苏绾醒来的时候已经两天后的事情了,疼痛从肩膀蔓延至背部,疼得苏绾苍白的笑脸几近扭曲。
疼痛稍稍减缓,苏绾环顾四周,她原以为自己会看到景寒,可是等到了晚上他也并没有来看过她。
有心询问瑾珠,她亦是吞吞吐吐,苏绾不由心生疑惑。
最终瑾珠自然是拗不过苏绾的威逼利诱,这才道出实情。
原来无视宫规,私自随意出宫,带着公主夜闯相府,加上间接令公主身受重伤,回宫后苏绾自然是由宫中御医尽心医治,而景寒却被提到太极殿受刑。
并且荆南王下令景寒罚跪在荆南祖祠之中,三天不允许给一滴水。
苏绾自是担心,景寒原本也只是比她大几岁而已,如今受了刑,三日不进水米,岂不是要死人?
宫人们不敢阻拦苏绾,她亦是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纵然被伤口疼痛撕裂的几近龇牙,苏绾仍旧跌撞前行。
当苏绾踉踉跄跄跑到祖祠之时,却是忍不住掉下眼泪大哭。
景寒安静的跪在祖祠牌位之前,身上只着一件白色里衣,但苏绾见到的是那件里衣早就已经破烂不堪,他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以至于原本白色的里衣被染得到处都是斑驳血迹。
景寒硬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跪在牌位之前,听到身后的声音勉强回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苏绾,硬生生从痛苦之中挤出一丝笑意。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多了。”两日未进水,景寒嗓音仿佛要被撕裂一般沙哑,只是对着苏绾依旧温柔。
眼泪拍打在衣服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苏绾哽咽着声音,一把抱住景寒,“对不起,景哥哥,要不是我贪吃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我去向父皇求情,要他放过你。”
语毕,苏绾便跑了出去,景寒想要拦着,却使不出力气,只能看着朦胧中的苏绾渐行渐远。
只是景寒终是没能等到苏绾回来便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当他再次醒来时,苏绾安静的坐在景寒的身边,眼睛红肿,很明显刚刚哭过,而白秋扇站在不远处,恰好与他们二人保持距离,神情依旧默然。
景寒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苏绾抢先,“御医已经来看过了,景……大人可以放心,不会有事的,父皇那边也已经消气了。”
“为……”景寒满脸的震惊,想要问苏绾为什么要叫他“景大人”?只是单单发出了那一个字音就已经如此艰难。
苏绾自然是不会给景寒机会,“景大人好好休养吧,我就先回去了。”
颓然在床,景寒双拳紧握,他不知道荆南王到底和苏绾说了些什么,为何只是短暂的昏迷,苏绾对待他却是天差地别?
攥紧拳头,砸向床板,却只因为他的虚力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房间便陷入沉寂。
须臾,景寒便察觉有异,转过头果然,白秋扇站在那里,并未离去。
“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景寒忽然觉得可笑,她之所以会留在这里一定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的,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又何必多问?
熟知白秋扇只是单单丢下一句“好好养伤”便离开了景寒的房间,只留下景寒自己怔忡在塌,久久不能回神。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宫中所有人对于当日相府之事绝口不提,景寒倒也是清净的养好了身上的伤,与白秋扇一天天熟络起来,而他和苏绾却再也不似从前。
至于那段过往,他们两个人也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沉默。
“景大人在想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说话。”苏绾的声音将景寒拉回了现实,就好像之前的那一声“景哥哥”只是他一时失神产生的幻像。
“没什么,微臣只是事务繁忙,所以没能抽出时间来探望女帝,实在惭愧。”景寒很快便整理好心绪,不动声色。
“景大人也是为了荆南社稷,对了,不知景大人对于峡州城主和裕城城主可有了解?”
景寒微微摇头,“微臣也只不过是略知一二,只清楚这峡州城主东方毅和裕城城主楼纪是多年好友,其他便不甚知晓了。”
苏绾点头,若有所思,“既是这样,也顺便查一查这二人的底细吧,说不定会有些用处。”
“是!”
“那么就劳烦景大人了。”苏绾再展笑颜,只是不知为何,景寒隐约察觉苏绾脸上的疲惫之色。
“微臣……惶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