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因着峡州城主东方毅与裕城城主楼纪有些交情,故而鲁格压境,峡州难民得以在战乱之中迁至裕城,有暂时落脚之地。
但这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难民大量涌入裕城,造成粮草短缺,饥荒很快便接踵而至,虽是只有短短数日的时间,但是关于峡州之事在整个荆南却是传的沸沸扬扬。
灾民在涌入裕城之后饥饿困窘,直接开始抢粮,导致裕城频频暴动,地痞肆意横行一方。
衰老年幼者无力自力更生,大量盘踞裕城门外,更有甚者甚至传出身为人母者为了生存竟是亲手弑子,以减负担,此时一经传出,裕城更是一片人心惶惶。
苏绾扶额,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也不为过了。
早朝上,众大臣众说纷纭,并无任何有利谏言。
而早朝之后,苏绾将所有的精力花在处理峡州奏折上,景寒更是数日没来问候,也没有带来关于峡州的消息,纵然想尽千方百计,苏绾还是在所难免的陷入困窘之地。
“瑾珠!”放下朱笔,苏绾嗓音沙哑,在空旷的太极殿显得尤为突兀。
瑾珠原本昏昏欲睡,苏绾突然开口瑾珠被吓了一跳,险些摔倒在地,忙踉踉跄跄跑到苏绾跟前,“公......公主,您叫我。”
苏绾眉间紧蹙,“怎么这么冒失?”
“公主国事繁忙,瑾珠自认愚钝,帮不上忙,在一边险些……睡着了。”满脸胀红,瑾珠吞吞吐吐。
苏绾揉着酸胀的额头,尽是无奈,“你啊……”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什么。
“公主……”瑾珠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及了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事,叫景大人来见我,”重复揉着额头,苏绾紧闭双眸。
“是!”
“还有!”苏绾忽然叫住瑾珠,“这件事暗中去办,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是!公主!”
许是瑾珠犯错心中有愧,抑或是梦幽府中忙里偷闲,景寒来的相较于往日更加快些,不消一炷香,便出现在太极殿。
焚香袅袅,太极殿东阁内满是静谧,苏绾安静得躺在藤椅上,长长的睫毛,眼底掩饰不住的疲倦,冰肌玉骨,依旧是那一袭素衣,似画中仙,水中月,却也让景寒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不时传来苏绾清浅的呼吸,景寒倒也是觉得安心。
景寒并没有叫醒苏绾,虽然近日他并未与苏绾见面,但是深知,为了峡州之事,她也是心力憔悴。
想要伸出手为苏绾抚平她紧锁的弯眉,却还是在半空中作罢,或许就这样一直沉默对于他来说会是更加明智之选。
那日御花园中,见到苏绾和萧云逸相谈甚欢,景寒第一次知道嫉妒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与苏绾青梅竹马,可是他心中却一直都心知肚明,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做出任何僭越之事,心中亦是这样警告自己。
只是越是警告,心中的那种不安就越是蠢蠢欲动,到最后他只能逃避,在心中念着能暗中护她平安便好。
终究还是思念太甚,阔别多日的相见让景寒对苏绾的眷恋只增不减,单单看着睡容就已经是移不开目光。
睫毛微微闪动,当景寒意识到苏绾醒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四目相对,其中是苏绾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
景寒迅速移开目光,不再去看苏绾。
苏绾亦是尴尬,不自然的干咳,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什么时候来的?”苏绾率先开口,想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稍稍缓解,却不料话虽出口,换来的依旧是气氛尴尬。
景寒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与苏绾保持一定的距离,神色之中却尽是不自然, “来了有一会了,见女帝熟睡,景寒并未打扰。”
虽是像往日一样闲谈,但气氛却并未缓解,朦胧中再次浮现景寒那温柔的双目,一抹红晕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苏绾小巧精致的耳垂。
只是回想起那日御花园的清醒,景寒又重归侃然正色,“不知女帝暗中派瑾珠来找微臣,有何吩咐?”
虽还有些不自然,苏绾也很清楚,目前还是正事要紧,“峡州之事我终究还是不放心,魏允庄虽然骁勇善战,但鲁格却不得不防,派人盯着,峡州一旦发生意外,立刻回报。”
“微臣明白!那么微臣便告退了。”
“景大人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许是没有料到景寒竟然这么快就要离开,苏绾下意识开口。
景寒转身,依旧是毕恭毕敬,并未察觉任何不妥,苏绾却不习惯,景寒在自己面前向来是随意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们之间竟也变得生分。
“不知女帝还有何吩咐?”
景寒的声音打断了苏绾的思绪,苏绾看着景寒严肃的神情,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中缘由。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有见到‘景哥哥’了,这么快就要走,有些不习惯而已。”苏绾故意咬重“景哥哥”这三个字,果不其然,景寒便乱了方寸。
“微臣实在惶恐……女帝现在贵为……国君,万万不可与景寒沾染无故关联。”即便想要努力克制,景寒的声音依旧颤抖。
“景哥哥”……这个称呼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就连景寒自己也记不清,他只记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绾一直叫自己的称呼只有“景大人”。
那时的他们都还少不经事,总是他和苏绾在一起玩耍,而白秋扇总是在一旁擦着袖中的匕首,对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而对于那时的景寒来说,孩提的顽劣性子难免占据上风。
“你说白秋扇真的会一直这样吗?”那时的景寒虽然已经是武艺了得,总是与苏绾吵架,却也是不记仇,拖着前一日与苏绾吵架时喊哑了的嗓子对着苏绾依旧嬉皮笑脸。
苏绾白了他一眼,不予理睬,对着面前的七巧点心不停地流口水。
景寒并未罢休,抢过点心,颇有蛮横之意,“你倒是说啊,不然不给你点心吃。”
眼看着点心被抢走,苏绾也急了,想要去抢回去,奈何个子没有景寒高,争抢不过,只能愤愤的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景寒满脸讨好,“乖,你只要回答问题,景哥哥就把点心还给你。”
苏绾别过头去,心心念念的还是昨日与景寒吵架之事,“我才不要呢,昨日你欺负我不说,现在还要抢我的点心。”
景寒依旧举着那盘点心,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抹不符合年龄的狡诈,“好妹妹,你只要回答景哥哥的问题,我就带你去吃只有丞相府中才有的天贡酥。”
那时的苏绾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吃上,景寒只是稍稍用吃的诱惑,苏绾便上钩了,顿时两眼放光,却还是略微迟疑,“你胡说,这里可是皇宫,父皇又偏爱我,要什么吃不到?怎么可能丞相府中独有?”
景寒顿时挺起胸膛,骄傲道:“前些日子皇上准许我上朝旁听,新晋的曹丞相解救了颍州大旱,立了大功,皇上将玛南进贡的天贡酥全部都赏给了曹丞相呢!”
话落景寒故作惋惜之意,真的就像可惜了那玛南进贡的天贡酥一样。
苏绾自然是更加兴奋,尤其是对于还没有吃过的东西更是好奇,“父皇也真是的,好吃的都不留给我,好吧,我要去吃天贡酥,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自己的目的达成,景寒自然是喜笑颜开,“我们打个赌,我输了,我就带你去吃天贡酥,怎么样?”
有美味的诱惑,苏绾自然是同意的。
“那我们就堵秋扇她会笑。”景寒自信的笑着。
苏绾不以为然,看着不远处安静坐在树下的白秋扇,满脑子对于白秋扇的印象全部都是初见时那个阴鸷至极的眼神,不满的拱了拱嘴。
“我赌她不会,你看看她的样子,不哭不闹也不笑,眼神吓人的可怕,也不和我们一起玩,我才不喜欢她呢。”
景寒捏着苏绾雪白的脸颊,因为他的大力,原本就胖嘟嘟的笑脸霎时变成了畸形,景寒不由大笑,“你真的想吃天贡酥吗?这么不用心和我打赌,小心你输了,天贡酥就没有了。”
苏绾吃痛,一把推开景寒,掐着腰,理直气壮,“这场赌局我赢定了,白秋扇她肯定是不会笑的!”
扭头便向寝宫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对着身后的景寒愤愤大喊,“明日傍晚为限,如果白秋扇不笑的话你就要带我去吃天贡酥!”
景寒却不以为意,他一直跟着白秋扇,就是为了见证苏绾输掉的那一瞬间。
而事实证明,景寒真的是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
从日暮到清晨,景寒无时不刻都在盯着白秋扇,甚至是想要去捣乱,可是结果除了被白秋扇泼了一盆水弄得浑身湿透以外,没有任何的收获。
傍晚时分,苏绾掐着腰,笑得春风得意,“怎么样?景哥哥,我已经说过了,她怎么可能会笑呢?这下子认输了吧,快,趁着父皇还没有发现,带我去吃天贡酥吧!”
景寒尽是不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打赌输了呢?没办法,只好认命带着苏绾出了宫,直奔丞相府。
被迫穿上景寒的衣服,又肥又大,也很别扭,但苏绾却是毫不在意,她的眼里就只有天贡酥,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吃到那么美味的东西,苏绾情不自禁流起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