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突然长叹一声:“时辰不早,苏府寿宴也该结束了,那两位贵客也应当回了……。”
苏老太爷的八十寿宴,因着帝后亲临成了这楚都当中头一份荣耀。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苏老太爷领着全家恭送圣驾。
楚泽昱年近六十依然精神情奕奕,身边的小苏后挺着七个月的孕肚脸色红润娇妍动人。
听着各种赞贺声,楚泽昱酒风上头,人有些飘。
不顾众人在场伸手摸了摸小苏后的孕肚,轻挑得意:“这是朕的嫡子。”
苏家人与前来贺寿的宾客一肃之后,自是明白这句话的份量,赞贺之音更加不绝于耳。
“皇上!”小苏后九分羞一分恼,这一声唤得辗转起伏。
楚泽昱酥了骨头,揽着人再度摸了摸,笑道:“王太医说的还能有错?”
王太医凭着脉象曾断言此为男胎,也因着这一句话得到小苏后另眼相看,枕头风一吹短短几月步步高升,成了正四品太医院院正。
大皇子朝二皇子觑了一眼,两人斗了几十年竟被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给捷足先登了。
二皇子一双眼狠狠瞪着小苏后的肚子,真想把他给瞪没了。
大皇子脑中已划过无数这孩子的死法。
兄弟两人相视无言,终是殊途同归。
楚泽昱双腿打滑,不要宫人扶持,偏偏要靠在小苏后身上让她扶着。
软玉温香。
这小苏后粗看时也不觉得惊艳,待收在身边了才真真让人溺了进去。年轻娇美,聪慧过人,献计献策,为他解决了福安这个心腹大患。
有了那把淬毒的饮血刃,又有焦尸上的北疆虎符,楚泽昱比谁都断定,那个与她父皇一般色令智昏的福安已死。如今边塞要隘已顺利换上了自己亲信,一切尽掌。
便是溯燕来跟他要福安也被小苏后打发掉了。
小苏后道:“那燕均秋不过是在公主府受了屈,要出口气罢。如今福安已死,圣上再赔他一个公主,表明诚意说明缘由,一个亲生的公主总比侄女更稀罕些,等他气顺了,便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再者,如今北疆都是圣上派去的精兵良将,若两国真要一战,胜负还未可知呢,珉楚何俱?”
果真,依了她之言,溯燕迎了个假福安如小石子投入一潭子死水中动静全无。燕均秋深恶福安,知道了她的死讯,合该感激他才对。哪会再顷国一战?
楚泽昱由着小苏后扶着,在众人的赞声中施施然往仪驾走去。
“噼噼叭叭”鞭炮骤然响起。
楚泽昱顺着众人眼光瞧去,只见巷子尽头,有一串鞭炮顺着高高的房檐挂下来,“噼噼啪啪”响个热闹。
不知道是谁家放的。虽然扰人倒也算应景。
数十名禁卫军已气势汹汹向前跑去,高喝:“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楚泽昱刚想喝回禁卫军,只觉得腹中一凉,低头一看,箭羽振翅,箭身已穿没入腹,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痛楚,鲜血涌出。下意识抬头,只见苏府高檐之上,弦月之下,一人轻盔银甲,银巾覆面,手执长弓,闪身回首时露在月色下的双目冷冽如修罗冰刀。
铁甲卫!
心中一恐,眼前已黑。
“圣上!”站在身边的近侍慌忙扶住,尖叫,“圣上中箭了!”
“霏儿!”苏母悲嚎奔出。
小苏后当胸一箭,穿膛而过,已然气绝。
双箭齐发,方向不同,力度不等,唯先皇的铁甲卫可行,唯铁甲卫精魄可行,
“萧子风!”大皇子双手高举,跳脚大叫,“是萧子风。”
二皇子错愕,转头瞪眼,不出所料巷子里涌出数十个黑衣死士。再转头,瞧见对面街上也涌出一批杀气腾腾的黑衣死士,他们在看到气绝的小苏后愣了愣,迅速撤退,被禁卫军拦截……。
“抓刺客!”
“抓刺客!”
尖叫声不断,人头慌乱攒动。
护卫圣驾的士兵们如潮水从四面八之涌来……。
“是萧子风,铁甲卫!”大皇子边喊边跳到二皇子身边,紧拧他的胳膊,目光如炬深锁二皇子,千语万语,信息万千。
二皇子凭着多年来两兄弟相爱相杀的默契,终于佛光一现,灵魂开窍,大叫:“铁甲卫为福安报仇来了!”
报何仇?为何而报?
全凭众人猜测。
萧子风自那日福安公主府大火后便再没现身,一个小小的侍卫准驸马本无人关注,经两位皇子这么一嗓子,名动天下,第二日街头巷尾便贴满了捉拿逃犯萧子风的布告。
萧子风一夜之间成了珉楚的头号通辑犯,天罗地网却只等他自投罗网。
城门口。
“叮叮当当。”一辆马车悠然驶近。
老兵迎上前笑道:“侯爷这么晚还出城?”
沈钰从车中探出身子,道:“福安公主已和亲去了,公主府已空,本侯御了差事,打算游学去,这事圣上也已准了的。”
他说着从车上走下,拿出相关文书展开递给老兵。
老兵慌忙推拒,“小的只管城门,侯爷随时可出城。”
沈钰只笑了笑,伸手打开车门,车门大敞,里面除了靠枕与薄毯,只一个小包袱。
老兵愣了愣,行礼道:“侯爷太过客气。”
沈钰笑吟吟地付了车夫银钱,打发人走后,转身上了马车,侧身坐在车沿上亲自驾车。
老兵再次愣了愣后,忙过去替他关上车门,关门的瞬间看到那孤零零缩在角落的小包袱,心中没来由难受,不免多了句嘴:“侯爷要去多久?”
沈钰看着前方蔓延至黑暗里的无尽官道,笑道:“不知道。”
轻轻一鞭,车马慢悠悠向前驶去,一车一人渐渐地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老兵长叹一口气,这沈侯爷终是走了,走了也好。
老侯爷一家与他水火不容,无半点父子情分。福安公主已嫁,这楚都于他来说已空。
走了倒也干净,不用卷进那纷争,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楚都又少了一位风光霁月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