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穿得像熊一般,帽兜盖得看不见头脸,趔趔趄趄相互行了礼。
那人隔着厚厚皮袄,闷声道:“劳烦稍候。”
夏长生抖了抖,这是要冻死他们,以报当年欺侮之仇么?
平心而论,他都替福安叫屈,福安对燕均秋其实挺好。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已,何苦千里迢迢把人弄到这里来折磨。
而自己因着与燕均秋如今的燕皇有些旧交,就被派来当了个和亲大使。希望燕均秋能看在昔日之谊上让他能须头全尾地回去,至于福安,圣上恶了她、萧子风领着府中侍卫集体失踪,再没有人能护着她,便自求多福吧。
不一会儿,城中涌出一队人马,正中一人,金冠玉面皇威赫赫正是一年未见的燕均秋。
倒是不怕冷,露出了整张天人般的俊脸。
燕均秋大步向这边而来,走至半路停了片刻后,步子便快了,愈走愈急,几乎是在雪地中白着脸踉跄奔跑。
珉楚送亲的官员都来不及向他行礼,眨眼他便跳上了当头那辆最大最豪华载着新娘的马车。
“呯”车门应声开了又合。
众人面面相觑。
大风刮得没关稳的车门“哐哐哐”直晃动,一条大红盖头从门缝中掷出,落在地上,翻了几个圈,转眼飘出老远。
珉楚官员眼珠随着那点红色,不约而同缩了缩,凶多吉少。
这燕皇原为公主府面首男宠,一朝翻身,连片刻都候不得,当场就发作了。可怜福安大长公主,除了多收了几个面首从没做过恶事,好端端被仇人逼迫和亲到这险恶的地方,真是倒大霉了。
可谁让当今楚皇上无能,当政后国力一日不如一日。昔日手下败将溯燕都能挺着腰杆叫嚣:“把你们最尊贵的大长公主送过来,不然便兵临城下战上一战。”
圣上哪里敢战,这一年间他早已把北疆老将贬得一干二净,如今戍守的都是靠苏后上位的苏家之流,说他们手无缚鸡之力都是抬举了,他们不使下三滥手段残害能臣良将已是万幸。
所以尽管圣上百般不情愿,还是把大长公主送来了。
……
这是什么情况?
溯燕的官员们也看不明白了,自家圣上当了一年的和尚,见了新娘竟如此的急色?饥不择时?大伙儿都看着呢!
好歹给燕留点颜面。
有些官员甚至已在考虑,等圣上完了事,要不要奏请将送亲使团全灭了,以免传出对新皇不利的谣言。反正现在溯燕根本不惧珉楚。二个月前,新皇还亲自领兵至北疆,珉楚根本不敢战,守城的主将卑躬屈膝,饶是什么要求都能应下来。
夏长生离得最近,听见车里有哭声传出,心中不忍,大着胆子,打开车门上车。
有一着大红喜服女子蜷缩在车角哭。
他抖着身子倾身看了个仔细,这是谁?摸约好像大概是福宁,反正绝不是福安,不是福安!
夏长生跳脚,他这个和亲使臣就是个欺君杀头之罪,难怪圣上豁免了全家,让他来当这个使臣。这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头“咚”地撞在车顶,车做得扎实,竟纹丝未动。
燕均秋的脸阴得能飘雪,厉目扫向夏长生。
夏长生头摇得差点甩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燕均秋:“福安呢?”
福宁吓得一头埋进衣领中。
“福安呢?”
再问,声如戾急闷雷,劈得福宁抖了抖,终视死如归,鼓足勇气一了百了,朗声道:“死了。”
瞬间窒息。
“胡说,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燕均秋暴怒咆哮,怎么可能!面色骤然狰狞,双目凸出血丝毕现。
“她早在一年前便烧死了!”福平哭出来,“不然谁愿意替她来受这个罪啊。”
福宁泪水如开了闸,这一年多来因楚都的变故而憋在心中的委屈也汹涌而出:“一年前十二月初十那日,公主府大火,福安烧死在那儿了。”
燕均秋身子晃了晃,鼻翼急促起伏,凸着一双绝不相信的眼哑声咆哮:“胡说,你胡说!既死了怎会一点风声都不露!朕怎会不知!!一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不让她来!!!!”他甚至出手拎起福宁胳膊使尽摇晃:“把她给我换回来!”
福宁被晃得几乎身手相离,忙解释道:“那晚,不知为何福安府里突然起了大火,父皇借着灭火的由头令禁卫军硬闯公主府,两方起了冲突,刀戈相向,直到天亮时分火势渐灭才罢休。这时大家才发现公主不见了,遍寻不得,直到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女尸。”
燕均秋在听到女尸的刹那停了手,连呼吸也轻缓了一瞬。
福平哭道:“禁卫军与公主府卫交战多时,引起朝臣不满,纷纷上奏。父皇怕朝政动荡,哪还敢说福安已当夜横死,遂隐瞒了死讯,只待多些时日,风波过了再另行公布。”
“胡说!一具烧焦的女尸便能胡乱认了?!”燕均秋顿时再度咆哮怒吼,他绝不会相信,定是骗人的。他双手揪住福宁衣领,双目撑裂厉声质问:“在哪里发现的?”
“在日夕院。”
话音一落。
夏长生闻言缓了脸色,福安不住那儿。
燕均秋的心脏像被铁锤重击了一下,身子抽了两抽,蓦地松了手,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