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想画什么?”
林致徐望着窗外将尽未尽的暮色,道:“就画日暮吧。”
“好。”
姬晦文第一次没有藏私地用了十分力作了自己眼中的日暮。林致徐看后,久久不能释手,亦久久未言语,神情尽显对此画的赞叹与喜爱。多妙的理解与融合啊!她画的既是他们所见的日暮,又不尽是他们所见的日暮,似是所有的日暮,却又不似任何一个日暮。妙啊!真妙!这画中似有昔日一代大画家何如意的印迹,难道他曾怀疑过,但未问过晟王,也未问过姬晦文。他理解,也多少明白了些为何姬晦文此前死活都不愿离开。如今虽然还是要离开,但好在只是离开画院。有机会还是可以时常见面的。
“谢谢你给为师这个机会,有幸一睹你的画。好画啊!好画啊!为师自愧不如!”
“师父,您折煞徒儿了,徒儿惭愧。徒儿作画年岁尚浅,所见所闻更是极为有限,此画已穷尽了徒儿所有。哪里比得上师父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你不用恭维为师。为师作画数十载,遍阅这世间名画无数,何为贵,为师心中有数。你的技法或许还有待成熟,但你的眼界和心胸已自成一体,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世间多少画师止步于难成一体,技法虽熟,却也只能作些一再重复的东西罢了,难有新东西出来。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观念,体系,别具一格。答应为师,即便离开了这里,也切勿荒废了作业。切勿啊!切勿!”
“徒儿谨遵师傅教诲。”
这一年多,皇上神思越发混乱,时常半夜醒来,口中不断念叨,说梦见雍僖皇贵妃怨他,怨他将自己葬在景陵,不让她的灵柩回吴州,发誓永生永世都不要跟他在一起,死了也不要和他葬在一起。皇上气着了,提出要追封雍僖皇贵妃为雍僖皇后,迁陵至帝陵。一时间,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本宫还没死呢!皇上竟然要追封一个死人为皇后,还要迁陵至帝陵,这不是在打本宫的脸吗?!”
皇后此刻正在气头上,林盛驻立一旁察言观色,待皇后愠气稍平后道:“这事儿确实让人恼。不过您也知道,皇上素来一言九鼎,这事儿八成没有转圜的余地。既然无力转圜,不如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什么意思?”
“邗王殿下已经不在了,将来的储君势必在现有的三位皇子中产生,您也不希望走到最后是那位昭王吧。”
听到邗王,皇后瞬间悲痛难忍,继而整个身子发起颤来,恨恨道:“自然不能!”
“翊王前朝后宫皆无根基,加之本人亦无争储之心,这样一来,便唯有晟王可与昭王一搏。这两位皇子积怨已久,这几年想必您也有耳闻。与其让那昭王登上储位,不如送晟王上去。晟王毕竟与我们无甚积怨,又与岳阳公主交情匪浅,将来若是晟王登上储位,我们的处境不至太糟。”
皇后思虑着林盛的话。将来若是那昭王登上储位,那俪贵妃将与自己共享太后尊容,光想到这点,她就难以忍受!可以俪贵妃母子过往的行迹,她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享受太后尊荣,他们曹公府又怎么会安然无恙?
“要是孝杰还在该多好!本宫也不至被欺侮至此!”皇后不甘地猛捶了下近手旁的座椅,继而呜咽起来,
追封雍僖皇贵妃为雍僖皇后。这对昭王的争储之路是个极为不利的信号。一旦雍僖皇贵妃被追封为皇后,迁陵至帝陵,那晟王就变相地成为皇嫡子,成为储君的不二人选。在内阁和文武百官看来,此举是否意味着皇上要立晟王为储君呢?
连日来,朝野分成了三派,争论不休。以安南侯为首的一些武将主张追封,以袁鸿为首的一些言官极力反对追封,以林盛为首的一些官员既未表示支持亦未表示反对,持观望之姿。
“吵吵吵,都以为自己能左右结果呢!”陈继良从保和殿里气冲冲地走出来。
“您老可别气着了身子,毕竟也是七十老几的身子骨了。”谢昂笑着宽慰道。
陈继良哼了道:“你还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今日上朝为何?!”
谢昂敛笑,“整个大殿上就您老眼明心亮。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可是有结果了?”
“结果倒是有了。可惜没机会宣出口”
想想刚才大殿上激烈的对峙局面,陈继良又叹口气。“幸得没宣出口,要不然今日是要见血了!”
“逃过一劫。逃过一劫。”谢昂憨笑道,“当今圣上乃独断专横之人,怎会因他们反对就不迁陵。再说这追封也是有先例的,不算违制。”
“他们哪里是因为追封在闹,明明是为储位在闹!”
“他们在闹的时候,皇上已经派人在准备迁陵了,并命宗正寺起草追封的文书和筹备追封的仪典。”
“那你今日”
谢昂阖了下眼皮以示今日他上朝就是来宣读追封文书和告知朝野追封仪典日期的”
陈继良无奈地摇头离开,口中喃喃道:“福兮祸兮,祸兮福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