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晟王府里人进人出,都在为婚礼做着各种准备。灵竹这几日格外忙碌,事事需要她提点,勘查,接待,反观这府里的主子却各个悠闲自得,事不关己。魏良人整日待在她的南院,偶尔出院来晃一圈,像观街景一般,远观不前。而当事人,晟王殿下,关于婚礼的一应事务一概不闻不问,往好处说,是对操办之人信赖有加,往不好处说,好像新郎官不是他似的。
明日就是婚日了,灵竹前前后后又检查了一番,确保一应妥当,途经小姐曾经的卧房,见里面亮着灯,推门而入。殿下正对着小姐的牌位在出神。
殿下一直不信小姐真的不在了,所以卧房中供应的牌位一直都是用布盖着的,从未供过香火。可此刻,牌位上的布被揭掉了,也供上了香火。这么久了,没有小姐尚存于世的一丁点痕迹,大抵殿下心中也不得不信,小姐是真的不在了。
灵竹站了会儿,才道:“殿下……”
“那年成婚的时候,阿沅说,要是婚期定在四月五月多好啊,到时候鸟语花香,春风扶柳,好不惬意呢。那天她被冻坏了……”
殿下说的凄苦,灵竹没忍住,眼泪涌了出来。如今倒是鸟语花香,春风扶柳的时节,可小姐不在了……
此前因晟王答应了南平郡主的婚事,翊王跟晟王闹别扭。究竟为什么闹,翊王心中也不甚明了,只觉得不可以,究竟为什么不可以,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还是翊王妃一针见血,“是不方便说出来吧”。被翊王妃掀了老底,翊王憋屈极了,苦于无言以对。王妃说的对,他就是在无理取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心底那点情丝还是没断掉。心里纵然不情愿这桩婚事,还是跟着绍卿一起去找晟王。这情景多像六年前那场婚礼前的单身告别啊!
旁人都是一副恭贺新喜的姿态,昭王却不是,从面色到举止言行都浸润着不屑与挑事儿。婚礼间隙,昭王看见樱子,还有他那已经三岁多的儿子,小子长得倒是俊秀。这么一想一看心中倒是舒坦些了。总归他闵孝煜也不是事事称心如意。趁着酒兴正浓,他逮着樱子就把她拉进僻静屋内强行云雨了一番,也不怕被人瞧见。
整个婚礼,锣鼓喧天,人潮汹涌,足以掩盖掉一切不堪不屑。在一片热闹喜庆中,婚礼圆满落幕,可又有几人真正欢喜呢?
进洞房后没多久,安凝竹便兀自摘下盖头,坐到喜桌前对着满桌的喜食喜酒吃起来。喜娘瞧见,急声制止:“哎呀,我的王妃啊!不可!万万不可啊!这些都要等王爷来了后一起享用才吉利!”
手中的酒杯和筷子都被喜娘夺了去,安凝竹眉心一紧,“为了今日这婚礼,我已经饿了三日了!此刻头重脚轻,两眼冒金星,你还不让我吃不让我喝,你还让不让我活啦!”说着一把从喜娘手中夺回了筷子和酒杯。
喜娘百般阻挠,安凝竹吃的也不顺心,便唤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冬若将喜娘给请了出去,顺便把门从里面给关上了。
喜娘在门外急的直拍门框,口中不断劝道“不可坏了规矩!不可啊!规矩坏了大大地不吉利啊!”可安凝竹似听不见,顾自吃喝着。冬若慢慢踱到跟前,忐忑道:“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好不好的,吉利不吉利的,都是妄念。吉利与否,可不是靠这些虚礼就能实现的。”
冬若哦了声,只好把嘴闭上。她家这位小姐自幼就特有主意,此刻应该也是吧,尽管看着很不成样子。
人果然是贪心的。从前追着晟王,希望他能打开心扉接受自己。徒劳数年无果,借着昭王和晟王暗中较力,借着父亲今日的威望,她赌了一把,赌赢了。可她心里知道,自己并没有赢。他接受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和父亲的威望。他用这场婚礼,赢了昭王,阻击了昭王的皇储之路,仅此而已。她一开始就知道。却在他接受了婚约后,又渴望他能对自己亲近一些,像夫妻之间那样亲近一些。坐进花轿前,她都不确定,他会不会半途逃了,然后婚礼成了她一个人的婚礼,然后她沦为全天下的笑柄。直到拜完堂,进了洞房,她才踏实了。
可坐在这新房里,隔着盖头看着房中一切,她却没了任何兴致,一股悲哀袭来。她,安凝竹,一个磊落洒脱的女子,竟然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甘愿沦为争权夺利的一枚棋子。真是可笑!可笑啊!
她不敢再往下奢望。这个新婚夜注定是一个孤独的夜晚。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故作姿态地勉强他做那些他不情愿的事情,让他为难,自己难堪呢。自己揭下盖头,自己喝酒吃饭,岂非畅快!心中纵然艰涩,可路是自己选的,他只是配合演出罢了。她不能得寸进尺地要求他演得逼真一些,再逼真一些。她还没到那种不顾廉耻的地步,也永远警惕走到这一步。
孝煜回房时,见安凝竹已睡下,心里刚才一直的纠结可算落了下来,但同时又有些愧疚在心头萦绕。毕竟是新婚之夜,即便不行夫妻之事,起码夫妻之礼该给她。可连这点,她都想明白了,并未给自己机会。
孝煜在桌边坐了一夜,安凝竹侧躺了一夜,两人都没睡着,遂第二日起来时,四目相对,皆满面倦容。
安凝竹率先打破沉默,道:“回头我叫人备一副被褥和躺椅在屋里。”
孝煜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这屋子他日后还是得常来,即便做样子,也要做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