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府。
宫钰静静地站在原地,她那双眼眸依旧是寂静无波,仿佛有微微的细雪融落了下来,只倒映着李沐蓁手中的那根尚有碎纹的玉钩。
“容沥县李氏诉冤。”风黎川低声道。
那一纸血书自李沐蓁袖间滑落,铺陈开来,竟有三尺之长,那素白丝绢上的血字便似是落在白雪里的红梅,触目惊心。
“谢大人。”李沐蓁俯身叩首。她静默了须臾,脸色惨白如纸。良久,才开口道:“七年前,民妇的夫君王清彦自云川棠溪调任沥县,为沥县县令,彼时沥县上下安乐,岁有余粮。”
风黎川道:“王大人政绩斐然,百姓称之,本官亦有耳闻。”谈及此,他的眼底却是划过了一丝叹息。
王清彦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好官,七年前,他自云川棠溪转任沥县时,棠溪百姓以万民伞为礼相送,棠溪外,数十余里,皆有百姓伴行。如此盛况,可谓是难得一见了。其转任沥县之后,沥县百姓亦多次上书陈情,赞誉其为官之德。
“民妇便替夫君谢过大人赞誉了。”李沐蓁垂首望着袖口,她的唇畔被那莹莹玉钩衬得失了血色,只听得她轻声道:“民妇要状告沥县县令赵泓。其一,他觊觎我夫君的县令之位,以毒计杀害我的夫君。其二,他贪图民妇之女琅嬛的美貌,奸污了琅嬛。其三,沥县的匪寇之乱,乃是赵泓所为,他以匪寇之乱为幌,实是行灭门之举。”
李沐蓁的声音极轻,但这言语却似是一道凝了霜的利刃。她面纱后的那一道结了痂的疤痕正映衬着那双眼眸,是淬了冰一样的寒意!
风黎川面色依旧是淡漠的,他侧头对身侧的小吏道:“赵泓可在来京兆尹府的路上了?”
小吏正欲答话,却听得一道冷嗤传来,“风大人,依本官看,这赵大人,恐怕不必来了。这妇人言行之中处处是纰漏。”
出言之人正是功曹参军刘庆盛。他厉声道:“其一,赵大人为人清明德佳,比李氏之女王琅嬛的年长数十岁,发妻亡故,尚未续弦,连妾室都甚少。岂会是那等好色凶狠之徒?其二,当年,若是本官未曾记错,王清彦乃是亲自呈了辞官信于陛下,县令之位分明是王清彦自身请命卸任的。若是赵泓欲篡权,王清彦岂会如此心甘情愿地让权而不上奏于陛下?何况,假定真如你所说,那匪寇之乱乃是赵泓所为,王清彦死于这所谓的匪寇阴谋中,可彼时的王清彦已然辞官了,赵泓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多此一举?为了一介辞官之人,不惜花费如此之大的力气而灭其满门,何等愚蠢?若是留下一丝蛛丝马迹,便足以杀头,乃至诛九族。”
“刘大人说的极是,即便是过了七年,民妇也并未能参悟赵泓大人心中所想。”李沐蓁闻言却是出奇平静,她的眸中含了一道奇异的悲悯,“可刘大人,我夫君请命辞官,却是不为也得为之。”
刘庆盛正欲出言,却是被风黎川打断,只听得他淡声问道:“此言何意?”
“‘家子病危,望陛下能允臣于家中照顾臣惟一之子。臣有负皇恩,万死不得其咎。’”李沐蓁一字一句道,“这是民妇的夫君于辞官信中所言。终归是无人料到吧,这一辞官信乃是赵泓亲眼看着民妇的夫君写下的。七年前,赵泓以宴请县令为由,于宴上令一侍卫舞剑而起,那一剑抵在了我儿王旭洲的脖颈上,我夫君又如何能不听从赵泓所言,请命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