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见了,安慰他道:“老六哥,自从我嫁给了你,每日在这江上往来。除了大年初一,没有一天歇着的。不如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歇。老六哥,我给你弹琵琶啊。”
阿留小声嘟囔道:“阿娘不是说弹琵琶不好嘛……就会和我厉害。”说完又怕梅娘生气,只拿眼角瞟着。
梅娘看着她的样子好笑,故意道:“给你阿爹就可以。以后啊,我就只弹给你阿爹听。”
张老六笑着点头,表示赞同。阿留看见娘促狭的样子,“哼”了一声,跑过来拉着张老六的手道:“阿爹,我也给你唱曲,给你做饭,还给你洗衣服。”张老六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道道好看的弧度。
一阵惊叫打破了这一家子短暂的温馨,紧接着是铁器碰撞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们寻声看去,只见一队约有二三百个身着黑衣,半身甲,脚穿草鞋,手持兵器的卫所兵闯进了码头。他们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入人群,将之分到东西两半。所经之处,惊慌的行人纷纷向两侧跑开躲避,掉了东西丢了鞋子的也顾不得,各种摊子挪动不及的各种货车摊子担子被撞翻在地,一地狼藉,小贩们欲哭无泪。码头上顿时响起一片孩子哭大人叫,混乱不堪。
张老六才出虎穴,已如惊弓之鸟,立时弯腰伸手要去抽掉船板。一个百户模样的军汉厉喝道:“谁都不许动船板!”
张老六一个激灵,手一抖,才抬起尺来高的船板掉了下来,砸在船舷上颤了两颤,“嘭”的一声掉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老高。
那百户见了大怒:“你敢抗命!不想活了。”
那帮卫所兵到了码头边上,纷纷沿岸向两边跑去,三人五人一伙,见船就上,嘴里都喊着:“奉府尊大人和督指挥使大人令,征用民船剿匪。”
百户一步一步踱到梧安号前,也不说话,只斜吊着眼捎看着张老六。张老六也不知怎么的,两条腿的腿肚子就开始管不住地转起筋来。
梅娘上前一步,和张老六错身时借着衣袖的遮挡,不露痕迹的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她展开笑脸,对着那百户赔不是:“百户大人辛苦了。请百户大人千万别和我家那个一般见识。我这就找块船板,请百户大人屈尊上来喝茶。”
说了也奇怪,看着梅娘袅袅娜娜的身影,手里还留着她柔柔暖暖的感觉,张老六也定下了心来。他嘴里叨咕着:“对不住大人,您别和小人一样见识。”一边手脚利索地找了块船板来搭到岸上,心里还想着:“待到官府把这些造反的都抓起来了,还得赶紧想法子把丢了的两块船板补上。”原来船上有三块船板,并在一起可以走车。现在只剩下这一块了。
百户面无表情,“蹬蹬蹬”的快步上了船。他身后跟上了几个亲兵,一上路就把前后舱都看了个遍。每个人都只当张老六一家不存在一样。
只听到一阵“叮叮咣咣”的翻箱倒柜的声音。张老六急了,刚要说话,梅娘一伸右手紧紧地拉住了他,左手则攥住着阿留的胳膊。
不一会儿,几个兵先后回到了百户身边,胸前都鼓鼓囊囊的揣着东西,手上也不空着。阿留一眼看到其中一个包袱用的是她漂亮的小雏菊门帘。这种印染的的布料不比丝绸便宜,她磨了梅娘好长时间,梅娘才在今年上巳日的时候给她买了。
“那时我的门帘子。”阿留又气又急,胳膊却被梅娘死死地攥着,只能冲着那兵士骂道:“你偷我们的东西,你就是个贼。”吓得张老六赶紧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