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历十八年,六月二十一日,宜嫁娶,忌出行。
陵城。
荒郊。
山神庙前。
一座孤坟。
说是坟墓,实际上就只是一个土包而已。土包的颜色要略微深一些,显然是一座新坟。
坟前连一块木头的碑的没有。
只站着两个人。
左边的那个,头戴方巾,一身朴素的交领灰袍,持着一把纸伞,身形消瘦,俨然一副书生打扮。而另一个则完全不同,他的身形要魁梧得多,一看便是练过硬功的,穿的衣服也更为贵气,不仅针脚工整,还绣了金线。
他腰后插着一把刀,连刀鞘都是鎏金的。
金星海右手轻轻地按住腰后的刀柄,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灰袍的书生看着眼前的荒野孤坟,温润开口:“这里埋着我一个手下。”
“凭吊?”
“只是来看看。”书生回答道,“不用紧张,我没有带其他人。”
金星海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
“这坟里的,是哪一个?”
“是小冬。”书生回答。
末了,又补充道:“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手下。”
“可惜死了。”金星海淡淡应和。
书生缓缓开口:“我是在天山脚下捡到他的。那时候,他快要冻死了,可还是死死地攥着拳头,不肯松开。我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我就在后面一直跟着,直到他失去知觉而昏迷,我才把他带了回去。”
“你猜,他手里攥着什么?”书生突然卖了个关子,像是寻常茶馆里说书人的烂俗伎俩。
金星海兴趣不大,但还是顺着话问了声:“什么?”
“一片碎布。”书生回答道,“一片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碎布,上面写着岁寒剑坊的一招剑法心诀。”
金星海也有些惊讶,说道:“一招剑法?”
书生点头,良久,又开口:“他从小没有父母抚养,靠偷盗别人的饭食过活。他连字都不认识一个,但硬生生是靠记忆,偷偷抄写了岁寒剑坊的一招剑法。
天寒地冻,他昏倒在雪地里必死无疑,是我让他能活命。所以后来,他对我唯命是从,只要是我让他做的事情,他从来不违背。我教会了他那招剑法,他就一直练那一招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如臂使指,同龄之间罕有敌手。后来我送给他一柄剑,他也有了名字,就叫小冬。”
“所以他死了,你要为他报仇?”金星海随口问道。
“没必要。”书生道,“我刚才说了,他只是一个手下而已。这样的人,多得是。”
然后他捏了捏手上的纸伞,语气变得坚决狠毒:“但是小冬被杀,就坏了我们的事。所以不管是谁,他必须得付出代价。”
“你们的计划到底有多少?”金星海额前拧出一个“川”字,问道。
书生坦然解释道:“金镖头一家子的事情,是为了让金镖头愿意帮忙;那一批货,是为了让北边的兄弟方便谈事情,敲打敲打那些其他不愿意合作的人;至于小冬,他只负责在陵城搅混水,来为九州评剑做准备。”
“同时进行这么多部署?你们还真是图谋不小。”
“那是自然,我们老板不喜欢等待。”书生微微一笑道,“金镖头想必也是这样的人。”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就像是毒蛇的微笑,虽然咧开了嘴,但你不得不注意到那已经亮出来的两根毒牙。
他突然扭身撑起伞。
天气晴朗无比,荒野山林间,也没有那么凶猛的太阳,无论如何也是不至于打伞的。
伞撑开成圆,但没有被书生抬起来遮在头上,而是被他横着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身体。
金星海跟着转身回头,却被一连串“雨滴”砸在脸上。
他下意识伸手去抹,发现指尖一片鲜红。金星海下意识向旁边一瞥,却看到书生所撑的伞面上,竟是密密麻麻的血点!
书生还在笑。
在他们身前较远处,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倒下。
砰。
长刀插地,死者跪倒,流出一片血泊。
“金镖头可认识这个人?”书生笑道。
金星海双拳攥紧,没有说话。
“那我来告诉金镖头好了。”书生道,“此人叫王虎,今年二十有六,尚未婚配,十六岁习练刀法,一直练到二十三岁才出师。三年前到陵城寻求生计,被金刀镖局收留,做趟子手。
两个时辰前,我和金镖头撑船入城,此人就一直尾随其后。直到我带着金镖头到了这里,他才决定出手。只是可惜,金镖头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
“你说你没有带其他人!”金星海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