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总有些念头要出现。
你的渴望、你的遗憾、你的得偿所愿、你的苦大仇深,统统都会浮现眼前,告诉你短暂的一生中,总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无关紧要。
你以为你已经看得清楚明白,而且早已不再介怀,可到你临死前,想的竟然还是这些事情。
视线模糊,剑意临身,在这一瞬间,萧默也觉得自己快死了。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临死前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是一柄剑。
那柄剑通体乌黑,像是一条饱蘸了墨汁的宽头毛笔划过宣纸留下的浓郁墨痕。肉眼看不清楚这柄剑是否锋利,但一眼便可感受到其中的庄重、扎实、韵味悠长。
这是萧默想要用墨钢铸造的一柄剑,他相信这样的一柄剑会很适合自己。
因为他也是这样的性格,墨一样,饱满,但不锋利,反而尊崇深远的意境,挥洒着世间朴实无华的道理。
想到这里,萧默突然不想死了。
他想亲眼看看这柄剑出炉的风采,想亲自用这柄剑耍几招。
所以他觉得还是要出手。
就算明知一股寒风剑意正在等待取他的性命,就算眼前已经看不清楚对手的踪迹,萧默还是要出手。
藏经阁所见的成千上万的剑法一一略过,萧默想起来一招幼稚无比的剑法。
这一招,他只用过一次。
现在,他打算用第二次。
萧默的手上的雁翎刀突然间跳起,旋即便是一记横斩。雁翎刀没有斩开眼前的漫天水珠,却让一切的恍如静止,仿佛斩断了时光。水珠骤然化为了碎裂的冰晶,生长出晶莹的细小枝杈,布满天地。
刺骨寒风已经扑面。
然后他手腕翻转,刀尖上挑。
两记刀锋划出一个十字形状的痕迹,十字的交叉处凝滞在半空之中,像是春日的湖畔,正在等待归来的候鸟。
漫天冰晶轰然碎裂,时光再度流转,好像方才片刻的暂停并不存在。
十字刀痕,或者应该叫剑痕,也等来了它的目标——一把细长的冰剑。
白脸剑客的冰剑正刺在十字剑痕的正中心。
萧默会心一笑。
看不见,但感觉得到,因为至少我曾经看见过。
我不能直接找到你,但我可以猜。
这一剑幼稚无比,用的是最粗浅的路数。
这一剑破绽百出,萧默也只用过一次。
但也是这一剑,意境绵长,甚至足以切断时光。
这一剑连清玄道人都拍手称赞,当然不是一无是处。
这一剑,叫。
萧默以天地为舟,以剑痕为记号,求到了白脸剑客的剑。
这一剑意境深远辽阔,远胜当初葬剑池之时。
能使出这样一剑的人,自然有资格活下去。
所以,死的人,是那个白脸剑客。
纵深斑驳的十字剑痕将那个年轻的白脸剑客直接分成了四块。原先那股惊天动地的霜冷寒风呼啸而过,但其中的剑意早已消散,剩下的也不过够拿来解解暑。那柄细长的冰剑此时也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寻常铁剑。
尘埃落定。
这是萧默第一次正面决斗。
幸好他赢了。
的意境分两层。一层曰刻舟,一层曰求剑,听起来像是废话,但却是事实。这一剑,意在把握变化中的不变,才能以不变破万变。
萧默创这一剑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从结果上看,至少不赖。
萧默松了松握刀的右手,感受着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的肌肉,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绪到底是心有余悸,还是兴奋难耐。
袁静程则是睁大着一双水灵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景象。
被切成四块的尸体并不可怕,只少对六扇门的铜腰牌来说,不算什么。萧默方才惊世骇俗的一剑,才真的让袁静程大惊失色。
她从未见过有如此玄奥深远的一剑,只感觉剑招成形的那一瞬间,时光也跟着被停留原地,自己已然忘却了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再回过神时,胜负已分,那个武功诡异又高强的白脸剑客已经被这一剑击杀。
而出这剑的人,也已经走回了自己面前。
“你的刀。”萧默将雁翎刀一横,刀刃朝内,递给了袁静程。
袁静程看着萧默平静的脸,显然还没有从刚才惊艳一剑的震撼当中脱离出来。
她刚想要伸出手去接刀,却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身子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不仅抬不起胳膊,连另一边的身体都难以动作。
这比方才中剑的时候还要麻烦。
萧默显然看出了袁静程的伤势,皱眉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小爷也受伤了!”陈越在一旁叫道,似乎在努力表示自己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