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拟一路听着这些叽叽喳喳的斗嘴,实在头疼。好在练场就在前面,几个女孩子也慢慢住了嘴。
练场和经纶殿,就建在宫中几座主殿的中心。大吴以武开国,以文治世,以此告诫子女不忘祖训,只可惜时至今日,上下的风气已早不如往先了。
练场平日里作为皇族射箭习武的场地,四周都围以高台,场地中间则竖着一排高大的柱子,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密密麻麻布满了鞭痕。此次入宫,太后特意吩咐过常服就好,不必穿武装,才有了眼前这群莺莺燕燕的景色。她们随宫人进了练场,发现皇子公主们已经坐在看台上了,皇子们的陪读也都候在场边。
连着下了一周雨的京城,此时却放晴了,透亮的光线从云层上肆意洒下,空气也甚是舒爽。苏拟向高台上看去,独自坐在一边的吴素也正好低头看向她们。只见他一身云白绸袍,黑发高高束起,冠以墨玉,神情肃然又有些寂冷,一时竟让苏拟觉得有些晃眼,脑海里竟想起上一世,酒气微醺的吴素呢喃着埋在自己颈边,两人紧紧相合的场景。
苏拟瞬时红了脸,忙收回视线,半低了头踢着脚下的泥块。苏拟一直摸不清自己对吴素的感觉,按理说应该恨他入骨才是,但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她对他都恨不起来。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膈应,还觉得他有些可怜,可怜到自己的骨肉也保不住,名不正言不顺夺来的江山也只能拱手让颜家人拿去。
心不在焉踢着泥块的苏拟,没发觉已经走来的晋王,更没发觉周围的人都已伏身向晋王请安了。一抬头,只见那皎如玉树的美男子正噙着一丝笑盯着自己,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毛,忙伏身行礼。
“都起身,不必拘礼。”晋王的嗓音却是懒懒的,低沉悦耳。
晋王今日倒是一身武装,虽身材高大,那枣红色绣行蟒的滚金武袍在他身上竟显得斯斯文文,如墨的长发精心束起,头戴攒珠累丝束发冠,横插一支质地温润的羊脂玉簪子。面若冠玉,目如朗星,鼻梁英挺,眉眼间带着笑意。苏拟看着他,只觉得是个“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倒不像天家之子。
苏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吴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
晋王拍了拍掌,一队宫人端着托盘走了来,身后跟着的是十来个黑衫黑裙的小宫女。苏拟见了实在忍不住偷笑,颜忆环这下可有得受了。
文太后特意吩咐过常服就好,也未曾透露武试的项目,苏拟这个重生回来的却知道,文太后向来好俭,不喜铺张奢靡,一来对这些女孩子的习气有个知晓,二来明知会有武试仍着装繁琐的,怀着的心思自然不那么简单了。
小宫女们各自从托盘上取下盛了白面的碟子,将白面涂满掌心后对苏拟一众人道:“奴婢失礼。”
这群小宫女是自幼习武的,身手个个不凡,颜忆环她们自然不是对手,只需尽力躲开那些涂了白面的掌心,再以同样涂了白面的手适当反击在黑衣小宫女身上便可。文太后在武艺上对她们并无过多要求,安排这场所谓的武试,不过图个乐子罢了。
苏拟从托盘上取下盛了白面的碟子,笑眯眯地递到脸色煞白的颜忆环面前:“你先请?”
颜忆环狠狠剜了苏拟一眼,苏拟噙笑作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眼神却冷冷的。颜忆环看见这幅样子,竟无端打了个寒颤,嘟囔着移开目光。
待她们各自就位,晋王点燃一炷香,这场比试就开始了。
一炷香后,颜忆环精心梳理的发髻已经散乱不堪,步摇也松松地垂着,缎裙上满是点点的白手印,她咬牙看一眼高台上笑开了的皇子公主们,又气又羞,眼圈慢慢红了。苏拟也偷偷地向高台上望去一眼,却没见着那个云白的身影。想必是先行离开了。
其他人几个回合下来,索性放开了,竟觉得还有几分有趣,拼了力和小宫女们打闹下来,彼此衣服上的手印数量倒还相当。苏拟到底出身将门,身手要比她们好些,衣裙上还算干净。
几个女孩正若有意若无意地往晋王那边瞟,一紫衣宫女从远处盈盈走了来,“奉太后娘娘旨意,请各位姑娘随奴婢去更衣领赏。”
紫衣宫女领她们进了经纶殿西边的一处殿宇,名冷香,看着像是新修起来的。
冷香殿内倒是殿如其名,从那只紫金千鹤万松炉里袅袅散出的香味,让人想起冬日山谷里的落雪松柏,亦或是清秋冷雨后随风瑟瑟的竹林。
苏拟她们在偏殿重新梳妆换了衣裙,此刻正侯在殿中。闻着这隐隐有些熟悉的味道,仔细回想起来后不禁挑了挑眉。这香宫里怎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