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陈平阴笑答云,帝婿爷,不妨告诉你,周昌这么做自以为得意,救了戚夫人,其实是在害了她,说不定太后将戚夫人打入冷宫,只是折磨她一阵子,后面还会放过她。但周昌这样一来,太后就认定了戚夫人还有可怕的实力和可怕的后台,那就会不放过她,甚至于会将她剪灭,连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来,你姐夫回府,我们在枕边说起,越想越觉得蹊跷,最后料想母后肯定不会那没简单就放手,所以,我们就留了心眼,找了一趟皇后嫣儿。我们在一起细说此事,实在是不忍心母后继续这么不顾天理,可巧在这时候,长秋宫闹鬼,我们就已经质疑了。你姐夫宿卫当值的时候,他偶尔在宫外拿得刺客一名,细细审来,更是差不多知道了内情。果然,曹参相国拿得长秋宫的作祟“恶鬼”,原来她是太后的身边宫官,一贯以来的头牌红人儿隗昭仪。最后还牵扯出王子中邪,在朝堂上还有虎贲卫士中邪,奇怪的是他们都在说一样的话,那就是宫中得罪了神鸟鸑鷟,最后,它来报仇追魂索命,而这事儿立刻就牵出戚夫人。这一来,戚夫人水到渠成地负罪二进宫,而且再没有话说,而且等待她的是废黜命妇夫人之位,贬为庶人,在永巷中劳役
皇帝怅然道:“戚夫人当初依仗先帝宠幸,多有得罪母后,威逼朕几乎陷入无望之地,实在有过,而王弟赵王如意,在太子废立之争中,也一直威胁到我们的生死存亡。那段黑暗时光,母后一直顾虑隐忍,终于熬到了机会,她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母后不是寻常的女人。但先帝已去,戚夫人生性不知事儿,对我们已经没有了什么妨碍,至于,王弟赵王,他还年幼,本来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这事儿就该放下了,何必要在宫掖中撕挠出血来?”张嫣道:“可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呢?”皇帝沉思,道:“你们放心好了,我是皇帝,我不会再让母后犯错的,赵王回宫,我就让他和我在一起,不让他去见母亲戚夫人,也不让他去见太后,我就说是兄弟情深如手足,所以,对幼弟特别亲昵,这理由足够了吧?太后也不会说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来,只要他和我天天在一起,共同起居,太后想对他不利,根本就无从下手,那也就没事儿了。”
鲁元赞道:“还是皇帝圣明,这事儿就这么安排好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就在这时候,太仆夏侯婴突然来报:“皇上,大事不好了,广阳宫出大事儿了。”皇帝听了,吼一声:“什么?管姬她怎么了。”夏侯婴道:“管姬太妃夫人突然自缢身亡,只留下血书丝帕一封,上面是她咬破中指,写下十个字,以身谢恩仇,求善待我儿!”皇帝顿时就呆了,怅然若失半天,呐呐怨道:“这宫里头是怎么了,一个个你死我活的放不过,一个个不说就走了,不是说那帝王宫里只有金玉满堂,荣华富贵万万年,歌舞春秋的吗?唉,好生安排了管姬的身后之事,对她的儿子,朕的幼弟燕王刘建,遣使去那燕京好生抚恤。可怜这孩子还不大懂事,就要离开亲娘,为国戍边,如今他娘死得这么惨,一定要瞒住他,毕竟他的心灵心智尚幼快,朕要去看看,快!”
夏侯婴听了,断然道:“皇上,这使不得,管姬夫人自缢凶死,口里说不怨,其实是假的,谁好端端没事会去自缢?现在宫里头乱得很。管姬夫人情状十分狞恶,舌头吐出老长,双眼凸出,脖子上是一圈紫青色的绳索深深印痕”鲁元慌忙伸出手来制止道:“近我侯别说了,这也太恐怖了,皇帝一定去不得,那冤死的地儿,阴戾之气太冲,有许多不洁净的东西,岂是你能去的?”皇帝听了,点点头道:“那好吧,朕就不去了,有劳姐姐去见母后,就对她详细说起管姬夫人的惨状,还有她留下的血书,好让太后心生悲悯,她就会好好对待幼弟燕王的。”
鲁元听了,喏喏而去长信宫见母后去了,这边,皇后也告辞他们,自回寝宫燕息,皇帝眼见得姊姊去了长信宫去见太后,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和太仆夏侯婴问起管姬的情况。正在说话间,相国曹参匆匆趋来,见了皇帝,开口就问道:“广阳宫出事了,请皇帝赶紧遮掩此事细节,不要让太后知道那些详细”皇帝懵了,反问道:“相国说什么呢?朕以为应该要让太后知道细节,知道平素对她忠心耿耿,矢志不二的管姬今天却选择了自缢图报,死得那么惨,甚至留下血书,要朝廷善待她的儿子,朕的幼弟燕王刘建才是,唯有那样太后才会厚抚他啊?”曹参放大声音道:“皇上,这决不可以,如此,燕王就会危险了”皇帝忙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太后?可是朕已经让鲁元长公主去告诉她这些细节去了。”
曹参一听,顿足哀叹:“大势去也,这事儿到了如今这步天地是任何也阻挡不住了,真是在劫难逃。”说完,叩首告退,连皇帝殷切看着他,想他进一步说明端倪的神情也不顾了。事情到底会怎样呢?这时候,鲁元早就进了长信宫见了太后,骤然间说起管姬夫人已经自缢,并留下血书一事,到底是女人细腻,鲁元公主又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娓娓道来,那些细节一字不漏,说到动情处,已经是热泪盈眶,以至于哽咽。太后听完,手中一震,玉盏掉落在地摔得粉碎,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后面,她就镇定了下来,淡定的回道:“唉,生死自有天数注定,人力是无能为力的,好了,乐儿,你们放心吧,管姬自从进了宫,就不管自己是先帝命妇夫人之尊,一直效命哀家,娘会会好好待她的。”
亲耳聆听娘开口了,身为女儿的鲁元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她呢?只得满怀期望地看了她一眼,告辞回府。吕太后目送女儿出宫以后,使宫官去招来典属国大夫隋何,对他道:“哀家知道你口才犀利,所以让你辛苦一趟,去一趟远门,到燕国国都蓟县去。这两天你是知道的,燕王太后管姬夫人突然自缢身亡,可怜燕王这孩子这般年幼就没了娘,哀家心疼着呢。三个月后的冬月十八,哀家记起来是燕王的生日,你去了那燕京蓟县,替哀家给燕王带去一份礼品,聊以抚慰。”隋何道:“老臣为国驱使,哪敢言辛苦二字,请太后备好礼品,老臣明日就启程去燕地。”太后颔首,起身礼谢,将诚惶诚恐的隋何送出宫去。
翌日,太后早就命人备好了箱笼,并亲手将一匣子交给隋何,叮嘱道:“典属国大夫可记牢了,这里面是一件,宫里将作少府特使国手玉工,精雕细琢出来的蓝田玉如意,你一定要亲手交给燕王那孩子。传哀家懿旨于燕王左右人等,任何人也不得私自开启宝匣子,你一定要亲手把这装有玉如意的宝匣子交给燕王,这玉如意是通灵宝物,让他时时把玩,就会忘记没娘的惨痛,长命百岁,百事顺遂。”隋何听了喏喏道:“臣铭记在心,请太后放心好了。”即刻辞了太后,出了长安,从直道快马驰骋往东而去。
这时,太后循例问起身边的宫官婕妤道:“赵王的行程到了哪儿?依照里程脚力来算,他们应该快到京城了吧。”婕妤回道:“据沿途驰道的驿馆驿丞来报,赵王已经进关好几天了,现在到了京兆蓝田县,算起来明天就会到长安了。”太后脸上毫无表情,下旨道:“那就好,立刻令郎中令审食其去接他,带他来见哀家,由哀家来安排他住在何处。”一句话还没说完,早就有宫官来报:“皇后来了。”就看见张嫣进来,见了太后拜道:“太后就休要操心了,皇帝已经安排妥当,他特让本后来禀告太后,道是赵王回宫,皇上就让他和他在一起。因他娘戚夫人因神鸟之祸获罪,所以不让他去见她母亲,也不便让他来见太后。皇上说是兄弟情深如手足,所以,要他和我天天在一起,共同起居。”
太后听了,脸色剧变,叫一声道:“皇上,他好吧,他是四海人主,我这个做娘做太后的又能怎样?那就一切照皇帝的圣意去办吧。”
于是,自此以后,年少的赵王如意就和孝惠皇帝住在一起,共同起居,这如意生性聪颖,巧解人意,而且又好玩,又能玩,什么逗鱼鸟,玩游戏,满脑子新奇玩意儿,让孝惠皇帝这个哥哥乐而忘忧,很快兄弟两个就好到形影不离,皇帝每到朝会就带上他。罢朝之后,别看如意年幼,总能给他意外的惊喜,要么是出乎意料的好点子,要么是出乎意料的乐趣,于是,这一来皇帝就更铁心要保护如意了。
而这一切又如何能逃得过太后的耳目,当她听到这一切,听到如意和皇兄孝惠的手足情深,他没有感觉到一丝宽慰,相反她感到无比的震惊,心道:“这还了得,赵王不过是九岁小儿,就能让皇帝失去方寸,心情为迁,那将来等到赵王长大成人了,如何能驾驭的了。”想到这儿,太后中心如煎,忧虑不已。可这时候的形势,一切都对戚夫人、赵王母子有利,上自皇帝,再到自己的女儿鲁元和外孙女皇后张嫣,谁都是她要除去戚夫人母子两个的阻力。俗话说得好,一人不拗众,她也不能怎么着,毕竟自己不想也不能成为大家都反感的人。就这样,时间在暗流汹涌中慢慢逝去,赵王照样和皇帝住在一起,但对于近在咫尺的母亲戚夫人他就见不着了,不但见不着,他连母亲获罪的情况都不知道。
而贬为庶人,在永巷中劳役的戚夫人,对外界更是蔽塞得水泄不通,她看不到高墙之外的一切,连日月之行都是在头上短暂匆匆而过的白光。至于见到草木花朵,还有虫鱼鸟兽更是奢望遥远的梦境,她每天就是天一亮就起来劳作,井臼舂碓,推碾子石磨,渐渐地面有菜色,蓬毛松发,短褐的双手由葱白变为紫红老茧。但是,她忍了下来,毕竟她有远方的希望,自己心爱的儿子,远在封地赵地邯郸的赵王如意。她哪知道此时她的希望,她的孩子已经被太后召回了京城,早已处在危机四伏之中。要不是皇帝仁慈,他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更要命的是,这种危机丝毫没能消停,反而在越来越深,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而她还丝毫不知道,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心智,不愿意去用凶恶来揣测这宫里的险恶。
这时候的吕太后,虽然急于要拔除戚夫人母子,但形势不得力,历经几番沉浮,她的心境也在变化,慢慢地由当初的必杀之心,变成了那就暂时这么作吧。况且,从永巷戚夫人那儿传来的消息是戚夫人虽然被劳役,并没有一点出格的行为,甚至于连怨言也没有,这是无懈可击的,于是,太后也就这么拖了下来。本来,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可就在这时,从燕地那儿传来一个重大的消息,让这一切和平顿时化为泡影,并掀起起惊涛骇浪,再度展开一场大绝杀。
原来,太后特使隋何一路驰骋,到了燕京蓟县,即今北京,去见孩童燕王刘建,宣布太后的懿旨,并拿出了太后送给刘建的礼品。面对这一切,燕相李左车道:“燕王年幼,年方七岁,臣受先帝遗诏监国,所以日常的时务我都会经办,请典属国将太后礼品交给我就行了。”隋何苦笑道:“我倒是想这么做,可是,太后临行前特有口谕,再三强调,典属国大夫可记牢了,这里面是一件蓝田玉如意,你一定要亲手交给燕王那孩子,传哀家懿旨于燕王左右人等,任何人也不得私自开启礼品匣子。必要臣亲手交待给燕王,她说这玉如意是通灵宝物,让他时时把玩,就会忘记没娘的惨痛,长命百岁,百事顺遂。你说我给怎么办?”
话都说到这儿了,左车哪有办法,就让娃娃燕王出来受赏谢恩,同时,极尽殷勤将太后特使隋何安排到国驿歇息。等到这一切安排妥当了,左车急入燕王寝宫,对娃娃燕王刘建和他的乳娘进言道:“大王和乳娘王母,你们可要千万记得,不要动太后赏赐的礼物,就收之国库,就没事了。”燕王娃娃瞪大忽闪的双眼,问:“国相,太后疼我给我好东西,你干嘛不让我玩儿啊?长安来的大使都说了,太后说的,交待燕王,这玉如意是通灵宝物,让他时时把玩,长命百岁,百事顺遂。”左车听了,顿时故意拉下脸来,道:“大王要是不听老臣的话,明天老臣就回家,也不过问你了”燕王急了,道“相父不要走,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吧?”说完,眼泪就刷地流下来了。
左车心疼幼主,哄他道:“好了,只要大王听话,老臣是说笑的。”说完,燕王就不甘心地交出了太后赐的礼品匣子,左车就吩咐护国大将军郭蒙收入国库中,这才转身离去。左车暗自招来燕王乳母,低声叮嘱道:“燕王母燕太后管姬太妃夫人已经没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年幼的燕王,一定要让他不要碰太后所赐的东西,切记,切记!”乳母听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失口叫道:“上苍,这可怎么得了?燕太后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年前臣妇带燕王赴国的时候,她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千叮嘱万叮嘱要臣妇照顾好燕王,怎么?”说着失声痛哭,左车一把打断她的话道:“人已经没了,哭也哭不回来,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一定要瞒住燕王,他太小了,记住我的话,切记!切记!”
上回说到燕国国相李左车自从回府以后,老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夜不成寐,只有挑灯读书。直到夜阑更深的时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便不知不觉地瞌睡而去。恍惚之间,双耳隐隐听到一路哭声逶迤近来,心中大惊,继而看到一个孩子满脸红紫,七窍流血来到面前,用哭音开口叫道:“相父,我死了”审视一看,这不是小燕王刘建吗?立刻瞠目结舌,“嗷”的大叫一声:“不好!”骤然惊醒,原来是一场噩梦,不禁冷汗如注,拍拍胸膛道:“老天爷,可怜见我家大王”正在暗自庆幸,忽然,护国大将军郭蒙闯进来,脸色灰白,气喘吁吁报道:“国相,大事不好了,出事了,出了天大的事了”
也不知这燕国出了什么惊天的大事儿?也不知吕太后使出如何通天铁腕?也不知接下来这汉宫会是怎么样的妒杀宰割?欲知后事如何?敬请阅读第五十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