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听了,凝重地摘下头上的相国冠冕,伏地顶礼,恭敬地问道:“臣免去相国冠冕,请皇上恕罪,斗胆请陛下自己自察,你的圣武和高帝谁更胜一筹?”孝惠一听,惶恐的回答:“朕岂敢望高祖先帝项背?这哪能比?”曹参接下来又问:“那陛下观臣和萧何谁更贤良?”孝惠沉吟了一下,回答道:“说实话,你比不上萧何,但你胜在有自知之明。”曹参双眼精光一现,道:“陛下说的太好了,天下事,先贤于后,则后守之,后贤于先,则后开之。现在高帝和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曹参等臣守职,萧规曹随,不也可以吗?要不然的话,父子薪火相传的就是祸而不是福祉啊。”孝惠听得入迷,内心十分感佩,走下丹陛,亲自扶起曹参起来,道:“相国你赶紧起来吧,好了,朕明白了,就不提这件事儿了,但齐二公子刘章的事儿又该怎么说?”说着,又把曹参手里的相国冠冕,亲自给他戴上。
曹参当庭诉求道:“刘章的事儿,吕蔻儿和郦寄都没有性命之忧,虽然是用了无道的行径,毕竟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如今人家恩爱和美,成就了因缘,也遂了太后的夙愿,是花好月圆的大团圆结局,郦寄也没有事儿了,何必要大起来揪住不放呢?”皇帝想了想,最终颔首肯定道:“相国说的是,那好吧,朕就不再追究这件事儿了。”曹参到这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了,回家的时候,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还记得让医家去给儿子曹窋瞧病。还终于记得了自己的夫人兰芷了,他开始对自己那一天对自己妻子出手那么重深感愧疚,不过,这不是一时冲动吗?事后自责,也让纷繁复杂的国事淹没,这会儿,自己总算搞定了皇帝那一头的事儿,才想起来要去见妻子,请求她原谅了。
可他猛然惊呆了,妻子不再见他了,这一回,他不是想见就能见到了,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兰芷深居在家圃的兰花园中,任凭曹参如何要见她就是不见,这一下,曹参彻底的崩溃了。有道是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平时,夫人对自己百依百顺,他从来就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天变了,一切颠倒过来,才知道夫人对自己的好,也是难得的,弥足珍贵的。他和夫人隔墙对话,却不能见面,曹参急了,道:“兰芷,当初是我错了,你出来见我,我给你赔罪。”
“曹参,你知道覆水难收的道理吗?有些事儿是永远不会能重头再来了,我说过,我兰芷不一样,我和你须是缘来而聚,缘尽而离,现在我告诉你,我们已经缘尽了,我之所以我留在家里,是因为执念对儿女的情长,但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不想见到我,但我一定要见你,别逼我,如果你还不出来,我就会率军冲进来。”
“就这样,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还可以声音相闻,如果,你执意要冲进兰苑,我们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也就是此生诀别之时。你忘了吗?我来自空空茫茫,必归于莽莽苍苍,这是天数。五十年前,我在琅琊海滩被东陵侯召平发现,他将我收养在府中,不知道我的姓名,我的来路,其实这么多年了,你们早就心里明白,我来自天外天”
“兰芷,你就别说了,我不管你来自哪个世界,但我们是机缘巧合才在一起的啊,你不是在意咱们的孩子吗?那就原谅我,原谅我打伤了你,没有珍惜你,你出来见我吧,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你还有脸提起孩子,你离开,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已经养大了他,就此了却相欠,不会再见所求,你没有再次了,话已经说明,你不信就试试看。”
曹参听到这儿,完全就垮了,他只得驻足,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便弯腰道:“好吧,兰芷,你是修道之人,命理自然,你就自己保重,我不再说了。”说完退出兰苑,急急备马进宫,他要去见太后吕雉,他深深知道自己的夫人兰芷和吕雉本是义姊妹,再怎么样,也有一份姐妹情在。他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冲进了长信宫宫门,吕太后听说相国来了,使昭仪宫官迎了出来,自己随后来到了大殿上,曹参一见太后裙幅,纳头便拜,悲鸣道:“太后啊,兰芷她不肯再见我了,求你念在姊妹情分上帮忙玉成,让她回头吧。”
太后冷笑道:“哀家听人说,你这相爷好大的官威,不但鞭挞儿子,还连自己娘子一股脑乱抽,直打得人家面目全非,鼻青脸肿,怎么了?这会儿,没威风了,求不到人家了?哀家最恨在自家娘子面前威风的男人,是汉子吗?”曹参悲戚地道:“太后见教的是,臣再也不会了,你就屈尊移驾寒舍,帮我一个忙吧。”太后道:“那好啊,只是我现在心中有些事儿记挂,分不得身,怎么办?要不,你和哀家的事儿互相对调一下,你看怎么样?”曹参道:“太后吩咐,无有不遵,都是情理之中,分内之事,岂敢谈什么事儿对调一下,请你明言。”
太后道:“这一回,齐二公子刘章和哀家侄孙女蔻儿的事儿,赵相周昌又来掺和,那怎么能行?你现在身居相国之位,不如,作奏章进表皇帝,让皇帝换了他这个赵相,让他进京充御史大夫如何?”听到这儿,曹参的背脊出了一层冷汗,连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道:“臣为相国,家事再大,也不能贻误国事,周昌为先帝所使任,臣不得乱言之,请太后恕罪。”吕后听完一震,旋即笑道:“好了,好了,哀家不过随口一说,曹相国为国舍家,公私分明,哀家更是可敬,冲这一点,哀家一定要到你那相府替你跑一趟,帮你成就好事儿,不过,成与不成,你这两口子的事儿,不是哀家强求得来的。”
曹参一听,赶紧谢恩,约定次日,太后驾临相府,去见自己的夫人兰芷,太后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道:“难怪戚夫人那个贱人,养出来的那个赵王如意,一直就能依仗那个赵相汾阴侯周昌刚直憨痴,每每和朝廷不平之人和事过不去,这不,还有眼前这个,都一个个都靠不住,好,为了这一点,哀家一定会替你跑一趟。”终于,太后驾临曹参的府邸,曹参也如愿见到了自己的夫人兰芷,自己的一家子也得以团聚了,可曹参丝毫也没高兴起来。因为兰芷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寒霜,不但不对自己说一句话,更要命的是,还不正眼看一眼自己。
这时候的兰芷,一脸的憔悴,眉眼之间洋溢着沧桑。接下来会怎样呢?曹参心里也没了底,但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家人见了面,自己就慢慢焐热她好了。太后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丈夫是女人一生所托,是不得易移的天啊,虽然有不到处,我们应该委曲求全就是。”兰芷回道:“太后所言是此人间大道,但是,兰芷不一样,我可以退而居红尘外的天外天,时前时,到时候,我会卸去此人间相国曹参夫人之角色,卸去这一具历经五十年悲欢年轮的皮囊,回到那宇宙的彼岸,天宇的深处,我的来处,也是我本来的归宿。”吕太后惊诧得叫起来:“妹妹这是要去?你要去哪儿?”兰芷凄婉一笑,泪下两行,道:“该回到来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