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原本是不大的,她躺在上面却显得宽大无比。
李爱莲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皱了皱眉:“李清月,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咱爹,咱们家姊妹这么多,可他就独独偏爱你一个,且不说你不用下地干活不用早起贪黑地赚工分,爹走的时候就连那三亩三分地都要全留给你,他把我们几个放哪儿了?!”
李爱莲的胸膛起起伏伏,大口大口喘着气,说话的声音越发急促。
“好在老天有眼,让你年纪轻轻就被糟蹋了身子,这四十五年都没人要你,要不是娘仁慈,我们兄弟几个看你可怜,谁养你四十五年!这要是放到几十年前,说不定早就把你浸猪笼了!”
李爱莲一边“口吐芬芳”一边朝着病床这边吐口水,
房间里除了她和将死之人就再无旁人了,说的话也开始毫无顾忌起来。
“老六是不该推娘,把娘的头磕了个大窟窿,结果害死了娘,可这就是命啊,是咱爹要带娘走,我们没法拦,也拦不住哇!”
“我恨啊,你说当年我怎么没把你在水缸里淹死呢?”
李爱莲把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感觉畅快多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我也是,我跟你一个死人较什么劲。”
接着,病房里传出往水杯里倒水的声音。
李爱莲的话,字字句句如刀片银针直戳戳扎在了李清月的心头。
娘出事的当晚,他们亲口告诉李清月,是娘自己年龄大了不小心从炕头上摔了下来,以至于磕破了头,等送到镇上的诊所时人已经没了气。
原来,娘是被这帮亲生儿女害死的!
这帮混蛋!
李清月生来便体弱多病,自知从小被爹多加照拂,早就成为了兄弟姐妹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群人不光对自己下手,连亲娘都不放过!
两天未进食的她身体早就没了水分,怕是连血液都所剩无几了,当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来时,她睁不开眼睛,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她辨不出流出来的是血还是泪。
“等你一死啊,把你手里的田该分的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该扔的扔,就算是你为我们老李家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
一边喝着水一边说着,丝毫没有人注意到心电监护仪上的电波正在快速起伏变化。
李清月感觉心中似是有一团火苗,火苗在周身游走,越少越大,越烧越旺,燃烧着她的内脏,焚烧着她的意志。
只听腾地一声闷响,李清月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直接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黑洞洞的眼眶里似是藏有十殿阎罗,空洞、麻木、诡异,寒光四射让人不寒而栗。
这双眼睛已经不是眼睛了,是死亡。
接着她的眼眶、鼻孔、嘴角缓缓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划过蜡黄干枯的皮肤,一滴、两滴、三滴……滴滴落在雪白的病床上,绽放出妖冶的血色花朵。
伴随着病房里传出来阵阵恐惧的惊叫声,李清月缓缓低下了头……
若有来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