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回来B城两次，杨墨有一刻仿佛认为自己重新又变成了B城的熟客，家门口会有盼着她身影出现的垂暮双眼，或者厨房里会有为她特意留着的温热饭菜，再或者会有一声亲切的“阿墨啊，回来啦！”

五年了，再一次重新出现在曾经的家门口，杨墨觉得手有千般重，她像一位第一次登门拜访的过客，内心忐忑不安。为她开门的是弟弟，弟弟见到杨墨便亲切的称呼，这让杨墨终于感到一抹家乡的情愫。

家里没有多余的客人，母亲坐在沙发里，见到杨墨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表情变化，只看了一眼杨墨便移过脸去，颇有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的架势，那张脸依旧如那些年一样，铁青着的，唯一的不同，便是憔悴了些，红肿的双眼显示才刚哭过。

对于父亲，杨墨是有感情的，即便父亲并没有给与过她足够的父爱，但多年的学费，父亲确实没有耽搁过，她是知恩图报的人，为此她回来了，即便这个家里只有弟弟一个人和她和平说话，即便父亲在最后都没有想和她见最后一面、说最后一句话，即便是要接受这些预想之中的白眼，她也要回来，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杨墨选择坐在餐桌上，随即说道：“老弟打电话让我回来，父亲的葬礼费我会出，墓地选了吗？没有选的话，我出去看看。”

母亲听到杨墨说出钱，态度好了一点，平静地说：“还没有选。”

杨墨掀眉睨了母亲一眼，想起那年春节，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农历12月29日，那一天似乎是因为冰箱里放肉的原因吧！奶奶在冰箱里找了好久她几个星期前放进去的一块猪肉，最终以没有找到而告终。奶奶是一个从贫苦时期走过来的老人，加上和母亲两人的不和谐，为此，她第一个想法便是母亲把她的肉给炒来吃了，母亲却说自己看都没有看到过奶奶放在冰箱里的肉，两人争吵了几句，但心中谁也不服谁。

下午父亲上班回来，母亲便拉着父亲在厨房里叽咕，结果可想而知，父亲又无头无脑的说了奶奶一通，奶奶那张有苦难言的表情，仿佛历历在目。杨墨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块肉到底去哪里了，后来也没有人再提起过，但杨墨知道，在奶奶心中一定没有忘记过。

最让杨墨吃惊的是，除夕那晚，奶奶由于视力下降，招呼她去房间里给大家封春节红包，奶奶一开始准备给大人每人300元，小孩子每人100元，杨墨呵斥道：“封什么300元，每人都封100元，你自己又没有退休工资，口袋里那点钱都是姑姑、大伯们给你的，用掉一点就少一点，你自己不需要用的吗？”说着从另外两个红包里各抽出两张一百元的毛爷爷。

奶奶犹豫的着说：“100太少了吧！还是封200吧！”

杨墨不满的白了奶奶一眼。

吃过年夜饭时，奶奶从口袋里掏出红包一个个走到面前分发，“铭城，汤华，来，新年快乐，祝你们财源滚滚，阿墨，老小，嗯……还有杨雪，奶奶祝你们学业有成，都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父亲接过红包后，只道了声“谢谢”便继续动筷夹菜，母亲同样道了声“谢谢”，但嘴角那一抹笑容却让杨墨看的很是刺眼，就像心被镰刀割了一下似的，至今那副画面，她至今都不能忘记。杨雪也是一脸冷漠，似乎觉得是理所当然，只有弟弟，对着奶奶高声笑道：“谢谢奶奶。”

杨墨抬手拿起肩包，起身道：“父亲是在哪个殡仪馆，我先去看看。”

母亲似乎是意识到父亲已经离开了她，加上她自己的父母早已去世了十多年，兄弟姐妹也有他们自己的小家要顾，她现在唯一靠的住的只有她自己的子女了，虽然父亲出车祸得到了对方30万元钱，但儿子和阿雪都还没有毕业，现在唯一有能力办事的只有杨墨了，想到这，她站起了身，“让老小陪你去吧！他知道地方。”

出租车上，杨墨问弟弟，“老弟，杨雪去哪了？”

弟弟似乎很吃惊，“在家啊！她一直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杨墨“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们两个平时都在家里做什么？”

弟弟想了一会儿，“嗯……看电视。”

杨墨一手搭在弟弟肩膀上，“姐姐给你申请的QQ号，怎么没看你给姐姐发信息呢？”

弟弟无奈道：“手机被妈妈收走了，只在放假的时候才给我用。”

殡仪馆的人员告诉杨墨，明天的仪式都已准备妥当，她只确认了一遍，已保证没有任何闪失。杨墨心中想去看一下父亲的遗容，但最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最终还是对父亲没有表示见她最后一面而耿耿于怀。只是在从殡仪馆出来时，有一点悲从中来，眼泪似要夺眶而出，但被她吸了回去。杨墨耸耸肩，想不明白，心中揣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血肉相连吧！

杨墨为父亲选了B市最好的一处墓地，她身上并没有多少钱，这么些年，她几乎没有收入。在和唐魏真正在一起的时候，他把他的银行卡都交给杨墨保管，除了平常的开支，杨墨从来没有动过里面的钱，就连里面究竟有多少钱她都没有查过。为此在刷卡机上一笔就刷出30万元钱时，她捏着手中的银行卡愣了很久。

杨墨抬手看了手腕上的手表，这个手表是唐魏去年圣诞节的时候送给她的圣诞礼物，此刻再看它，竟觉自己到底是欠了唐魏多少东西啊！她想她还两辈子都还不清了。杨墨没有打车直接回去，而是带着弟弟来到了一家海底捞门口，“想不想吃火锅？”

“想。”弟弟抬头看着杨墨说。

杨墨轻笑道：“以前有吃过海底捞吗？”

弟弟摇头说：“没有。”

杨墨缆过弟弟的肩膀，“走，姐姐带你去吃。”

杨墨看着弟弟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不禁轻笑道：“来，姐姐教你，吃火锅得先调酱。”

弟弟看到什么都想捞一勺放进碗里，回到座位上时，碗里结结实实的一碗火锅酱，惹得杨墨“咯咯”的笑个不停。

“你这是吃火锅还是吃酱呀！”

弟弟用筷子粘了一大堆火锅酱放在嘴里，还好没有辣椒成分，要不然得像牛魔王冒火一样脸颊发红了。弟弟似乎很开心，一仰头，“都吃。”

“哎……老弟，要是今天回去，妈妈问你今天都干了什么，你怎么回答？”杨墨身子往餐桌上凑了凑，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