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她也没到那边去,有一天晚上,胡宗平同绿萍一块回来。他站在院子里问她那件事考虑地怎么样了,香笙道:“这事先放一放吧。”胡宗平道:“我这里倒有个艾老板,着急想买那房子。既然没准备卖,那我回了他去。”香笙道了声劳驾,胡宗平也没有再说什么,吃完晚饭他又走了。
香笙想着先出去做事挣了钱,再找牢头疏通疏通关系让她进去看看李老爷。卖房子的事她实在不好做主,说到底她不是李家人,就怕瞎掺和人家的事还吃力不讨好。崇义说的那些话非常刺痛她的心,她有一点替玉凰不值当,他那时候每天早出晚归,还不是为着李老爷一句嘱托,把命也丢在那了。死了还要被人说不是好东西。
像她这样的人,虽然识点字,找事情还是非常难。去给人店里打杂,工时长不算,还辛苦,一天也拿不到几个钱;到人家家里去做佣人也不好,毕竟洵殊还小,长期地丢给阿黛不合适。她这边雇着人家,那边倒又给别人雇着,简直多此一举。虽然阿黛并不问她要工钱。
有一次她跟绿萍问起,那间估衣铺需不需要人帮忙,她可以打下手,帮忙卖卖东西。绿萍笑道,店里人够多啦,你来坐坐倒是可以,活是用不着你干,我每个月照例给你发工资好了。香笙听见她这样说,也明白她的意思,笑一笑便过去了,从此再没提起。
尽管她没有打定帮李家卖房子的主意,但心里总是记挂着这件事,生怕政府哪一天真来强征房子,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她便想着找个机会跟水仙说说这个消息,让她去探探李家几位少爷的口风。也是事有凑巧,她还没有动身,崇孝倒找上来了。他已经辍学,新近找了一间裁缝店当学徒,赚一日两餐。他一来就给他弟弟向香笙道歉,香笙倒很难为情,这事叫他也晓得了。但他既然来了,不如就把政府那边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他听,看看他是什么主意。不料他听完,一拍大腿道:“我早就知道了,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香笙想,他也知道,看来这是确有其事了。崇孝又道:”妈妈原先有个姓胡的朋友,就是他来告诉我们的。“香笙道:”哦,胡宗平先生吗?“崇孝仿佛很兴奋道:”对!你也认识?就是他!之前那些疯子总跑来闹事,几次也是他摆平的。我们家沦落至此,爸爸那边的朋友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他不怕被牵连,这样帮我们。“他谈到这位胡先生便刹不住车,一个劲地说下去。香笙岔开话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崇孝道:“我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妈把房契收在哪里了?我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香笙道:“怎么,你预备卖房子了?”崇孝道:“要不然呢?等着房子被收走吗?为什么不趁现在卖个好价钱?”香笙道:“你找好买家啦?”崇孝胸有成竹道:“我明天就准备去登报。不出两天,保准有人来问。那么好的花园,还愁没有人要?”香笙摇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你家的房契。“崇孝脸色顿时晴转阴,不过他还乐观,想了想便道:“那我只好再回去找找了。也许今天晚上妈妈会托梦告诉我也说不定。”崇孝又坐了一会,提出想看看表侄女,洵殊在小床里睡觉,他便蹑手蹑脚地走进房,立在旁边看着,轻轻地摸摸她的小手,又俯下身去闻一闻她的鼻息,忽然道:“她长得真像姐夫。”香笙道:“是了,越大越像。”崇孝又看了一会,道:“我得走了,师傅该找我了。”香笙把他送出门,他看见那门牌,说了一句:“咦?这家人也姓胡?”香笙笑道:“这就是你那位雪中送炭的胡先生家里。”崇孝愣了一下,往她脸上望了望,便转身走下去了。
香笙也没有立刻进门,站着发了一会呆,平白无故的,脑子里总冒出那天翻找出来的空白信封,她莫名地肯定里面必然装着房契。崇文用旧的书包,那是姑妈的念想。她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最宝贵的器物里,完全说得通。一定是了,从一开始就猜到的。她惊觉那天自己根本是在寻房契呀,找草席其实就是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