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知葳一笑,“我自幼长于京城,旁的地方我都呆不惯,我还是就在这儿待着罢。”
谭怀玠冲着余知葳深深一揖,神色大恸:“娘娘……”
“说句拾人牙慧的话,我从前听人说过‘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她把怀里的昌哥儿交在了谭怀玠的手,又笑道,“当初听见倒是没甚么,如今想来,却是深有感触。好了,谭阁老去罢,高同知在城门处备了车马,谭阁老还请速速路,莫要回头。”
她咬了一下嘴唇,再次扯出一个笑容来:“一路顺风。”
“方才那句话,是谁说的,娘娘可知道?”谭怀玠手里抱着昌哥儿,红了眼眶。
余知葳自嘲道:“说了是拾人牙慧,总归不是我说的。”
“不论是谁说的,他都该是个圣人。”谭怀玠将自己眼里的泪水憋了回去,与余知葳正色道,“臣谭怀玠,拜别皇后娘娘。”
他手里抱着昌哥儿,没法子行礼,可余知葳早就知道他意思到了。
于是她也冲着谭怀玠拱了拱手:“告辞。”
今日一别,也许就是后会无期。
谭怀玠跟着一众锦衣卫远去了,而余知葳又了马,城中的百姓大门紧闭,赈济棚子里的孩子瑟瑟发抖,大人们双手合十,念的不知道是“阿弥陀佛”还是“元始天尊”。
院中年轻的父亲搂着自己的小女儿,那女孩儿粉雕玉琢的,头顶绾着两个鬏鬏,头叮叮当当拴着一串小铃铛,穿着为着过年备下的新袄子,大红洒金的料子,脖子还挂着个铜镀银的长命锁。
小孩儿家听见炮火声,是不明白甚么亡国的,听见外头炮响,还抬头问了一句:“爹爹,是要过年了吗?城外放爆竹呢!”
那父亲搂着她,走到里院中的水井边,把泪痕全都擦去了,说话也是平常逗孩子的口气:“姐儿啊,你瞧,井里有星星。”
“在哪儿呢?”女孩儿探头去瞧,却一声惊叫——她竟是被父亲一把推进了井中。
“噗通”一声传来之后,那父亲在井边呆坐了许久,忽然嚎啕起来,也一头撞死在井边。
这就是百姓。
盛世之时,他们未必能在歌舞升平的年代里享得甚么福,可若是大厦将倾狂澜将至,首当其冲的也永远是这些可怜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