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盈捂住嘴,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没注意到身后一阵很轻的脚步。宇文泰那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肩上。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磁沉温柔的声音传来。
冉盈哀哀地靠在他的身上。他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悲伤又奔涌翻滚。
“你怎么了?”他又问。
“高肃死了,我觉得好难过……”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你为何会为他难过?”他问。
冉盈哽咽:“我也不知道。我原就知道他活不过三十岁,可一时听说他死了……我就觉得受不了……”
“早点休息吧,别哭坏了身子。”宇文泰似是轻叹了口气。
“你生我的气了吗?”冉盈哽咽着反问,像个害怕犯错的孩子。
“我没有生你的气。”
可是没来由的,觉得胸口有些堵。
那个令人忌惮的对手,他杀人如同拈花,卑鄙得理所当然。连他那谪仙下凡一般的白色身影,都带着血腥味。
可是偏偏,那么明显的,他回回都对阿盈手下留情。
可是偏偏,那么明显的,自从晋阳回来,阿盈便有几分怜惜他。
阿盈是他的腥风血雨中独自盛开的栀子花,清冷幽香。
于是宇文泰不免去想,他挚爱的阿盈,也被别人在心里珍藏着。
几年前他们婚礼那晚的那对水晶杯,他后来从阿盈的表现才出来是高肃送来的。他亲眼见到阿盈在街上怅然若失地寻找那人的身影,事后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去猜测,他们在临济时,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阿盈待他,确是有别于其他人的……
冉盈回过头,见宇文泰一身玄色长衫,在夜色中凝肃沉静。
他也垂目看着她,眼神里有复杂的光。
心事杂芜。
她倾髻半斜,发间插着金簪,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满脸的泪痕。
他猛然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哭了。
冉盈低下头,依旧抽噎着:“他一生求而不得……其实他……他并没有那么坏……”
“我知道。”宇文泰仿似漫不经心的,将她头上的一朵攒金海棠摘下,又重新插好。
“在这个乱世,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他神情淡淡的,口气也淡淡的。注意力都在冉盈的发间,似乎是在打量簪子有没有插好。
似乎这是更重要的事。
冉盈一愣,抬头望着他。
很久很久之前,似乎高肃也说过这句话。
“他是我这一生遇到过的最聪明狠毒的对手。他看透人心,也深谙人性。只有经历过最深重的痛苦和黑暗,才能有他那样的有一双眼睛若不是立场敌对,我倒是很愿意和他坐下来喝两杯。”
他们远离朝堂,远离权力,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已经快六年了。他已经渐渐习惯不去想这天下的任何事情,已经渐渐习惯身边只有一个聪明可人的小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儿女。
也许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孩子。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偏安于乱世。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可是高肃死了,天下的格局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