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们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作何应对,大明看出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迟疑,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遂赶忙改了口道:“如果,能尽快找到安身的地方、备齐一应器具,你们需要多长时间解析出这些毒药的成分并配置好解药?”
“这”最为年长资深的老大夫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后环视一眼围在一起的其他几名同行,不太确定地答道:“可不敢信口胡说,但肯定是越快越好!”
老大夫没有多少把握,在他心中,这两人已经没了救醒的可能,但他不介意全力一试,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听得他这样说,其他几名医者自然也就没了意见,连连附和应声都说医者仁心,撇开他二人身份特殊这一点,就是普通人,也必将尽心竭力。
话是如此讲,但这一群人,几乎都将其余十名同样中了毒针的兵士抛在了脑后,那些还在坑里蠕动呻吟的残体破躯也都不再在考虑范围。
只有项云志看着似乎心中做了甚么决定的大明眉头越耸越高,他总有一股不祥之感,莫非这李明,是想将军师他们偷偷弄进芜云城里救治?这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吗?!
他难道已经急火攻心,彻底失了神志?
项云志刚想开口阻止,大明一边命人将宋凛萧立分别抬上他们备好的担架,一边语气严肃地问他:“你老家,可在谷雨?”
听到“谷雨”二字,项云志一瞬恍然,但很快又重新凝重起来,“谷雨同芜云城,相隔确实不远,但要想到那儿,得往东再往南下,顺着云湍河走,不比回麓湖耗时短”
“那如果渡河呢?”大明翻过身上马,后同几名大夫示意,也让做好准备即刻动身,项云志见状大惊,“你可是疯了?云湍河宽约百丈,这几日又连下大雨,要渡河而过,比登天还难,只怕不待将军他们毒发,便已经葬身河腹了罢!”
大明听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愈加窝火气愤,无可抑制地吼将出来:“那你说说,应该如何做?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军师他们死在这处?若不然,你去安排些人,直接挖了坑将他们埋了可好?!”
“李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项云志不想这个时候同大明再行口角之争,争得越久,萧立宋凛就少一分活的希望,于是他不再解释多说,直接调转马头,让众兵立即行动起来,分秒必争地赶回麓湖。
队伍刚刚行出岔口,却见阿岩带去守堵路口的大军也急急撤离回来,步兵在前,骑兵在后,阿岩行在路边,一张脸神色慌张,见到项云志,仍旧马不停蹄,一边奔一边扯着嗓子同他们传递军情:“速速回城救援!顾覃叛军抄近路往麓湖去了!速速回城救援!”
阿岩的喊声震天,却很快远离变小,项云志还来不及反应,大明领着那几名大夫拦在他们跟前:“叛军去了麓湖我们赶回去,只会乱中添乱,项云志,不能回去!至少军师他们,这个样子,不能回去!”
项云志没有说话,他极度痛苦地回头望了望自己身后面色惨白惶惶不安的几千兵士,连他们尚且没有了斗志,如果带着中毒奄奄一息的宋凛萧立回去,甚至带回去两具尸体,那麓湖城可就真的不攻自破了
大明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考虑,他确是参领,将军和军师命悬一线,他说的话就是军令,项云志顶多只是他的副手,但关键时刻,大家却更愿意听项云志的吩咐安排,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挫败,但他并没有因此耿耿于怀,眼下,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谷雨不能去,麓湖城不能回,那就只能进军芜云!
项云志终于还是妥协,但他没有变得莽撞,“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但那之前,必须先探明,顾覃留了多少兵马在城里!”
“探也无用!”大明扬手打断,“他们既然设计将我们引到这里来,自然也会做好我们反道直接攻打芜云的准备,所以城里的兵马肯定不在少数!”
“那我们过去,不也是送死?!又怎么救人?”
大明偏头定定望了望项云志,后看了看身旁身后马上、地上的兄弟,无可奈何地说了几个字:听天由命!
大明没有真的想要听天由命,他与项云志并驾于队伍之前,萧立宋凛被抬在队伍后方,十余名大夫则忐忐忑忑地跟在守在担架一旁不时地查看他们二人的情况。
其余那千余名被断碎四肢剜眼割舌后更被炸成肉沫的卫兵,他们想要带在队伍里,但已经无能为力,且不说他们即便救回也活不了多少时日,更何况,他们现在本也在向死而去
一路走,宋凛萧立的呼吸愈发地弱不可闻,好在行军之前,他们用银针封住了他们全身的筋脉,让他们身上的毒素不至于发散得太快,只是他们无一不在担心,即便到了芜云城门,也不见得就能有所改善,摆在面前真真切切能够看到感受到的死亡让他们每个人都惊恐难安越走越慢,宛如负重千斤,每一步都会深陷在泥地里,直到没至头颈,再不能呼吸。
短短两三里地,似有百万里长,仿佛走了一个春秋,跋涉了一个四季。
终于,三千来人来到了芜云城门,不出他们所料,城楼上楼下遍布守军,楼洞长得黑黢黢不见一点亮光,恍如一踏入便永世不得超生的黄泉地狱,让这一大队人马,纷纷望而却步。
离城门大约还有百步的距离,大明抬手勒令大军停步,独自一人一马到了城楼底下喊话:“诸位弟兄,今程将军顺天应命,我等特率三千兵前来投诚!愿助程将军一臂之力!还望打开城门,让我等入城!”
楼上听见喊话,有人不屑回道:“哪里来的游兵散将?!就你们这点人,也敢大言不惭说助我们将军一臂之力?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们可没功夫招待闲人!”那人半个身子探到箭垛之外,同打发叫花子一般,语气甚不耐烦,但他下一句撵人的话还没出口,看到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的大明、他身上的黑甲,以及在他之后百步之外举着“凛”字大旗的一片黑甲,脸上的表情来了个前后大转弯,“你们可是左翼军宋老三的麾下?!”
得到大明的肯定回答,三角眼大鼻头的城门领将简直高兴坏了,将这些人擒起来,不得大功一件啊?要知道他们的都统,哦不,现在是副将,可是将这左翼军恨之入骨,恨不能剥皮抽筋的,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恁大便宜,不拣白不拣。
领将笑得鼻子眼睛堆到一起,蹬着喜悦的脚步匆匆下了楼亲自打开城门,却让大家做好将所有人生擒活捉的准备,如果他们敢反抗,则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