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木棤坐在桌子前，有些不安的看向对面的男人。

那是一个看不清形貌的男人——或者说看到他的容貌都会忘记。悦木棤每一次见到他，他都穿着颜色不起眼的衣服，款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说话也不多，偶尔问话都是些平淡得像是邻居闲聊的问题，也没表现过什么感情变动。

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见到这个人是在她即将升入高中的那个暑假。那个暑假，她得知自己成绩有望升入省重点高中，正怀揣着喜悦回去时，却发现长期过劳的母亲因为脊髓炎而倒下了。相依为命的母子没有其他办法，为了治病而选择贷款。病愈后，母亲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几乎无法外出劳动。

那之后，终日在欠款的阴影下潦倒生活。

在敲门声又一次在那破旧的木门上传来时，她已经不知道怀着怎样的表情去面对母亲了。她很想抱头痛哭，甚至想自杀，但是最终，身体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去开门。

门口赫然就是那个灰色风衣的男人。

他大概是三十来岁，或者更年轻点，实际上悦木棤也从来不能准确判断那个人的信息，他就像一个迷雾中牵起她的手的人，带她走那凄迷的迷雾却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作为女人的直觉，她明确感受到这个人并非出于善意而带她走出困境。

他帮她解决了一半债务，并且给与了她容貌和一些读取人心的小技巧。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困窘中的女孩来说，这是量身定做的利器。她用这种能力如履薄冰的生活着，一如过去十多年的生活那样小心谨慎且毫无破绽。

她至今都不能得知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只能称他为先生。先生并没有要求她任何实质上的东西，只是要求定期来见他一次补充术式。先生身上感觉不到情绪，她那点被赐予的小技巧也不敢对这个人用，虽然从来没有被训斥责难，但是她畏惧着这个人。

她甚至觉得他不像人。

生活状态一直在变好，受到身边人的欢迎和宠爱，悦木棤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权利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越来越大的恐慌。她感觉到自己在被带往另一片迷雾，脚下是脆弱得随时会坍塌的薄冰。但是她只能往下走，她不敢退，也不想退。

就像现在，先生坐在她的对面，她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离去。

良久，男人端起那杯底部沉淀着一点残渣的红酒，像是啜饮鲜血那样把暗红色的液体喝了下去。

悦木棤莫名的有点发冷，她感觉自己血液在随着那红色的液体流失。

“最近怎么样。”

男人问道。

“最近很好，不劳操心。”她礼貌的笑笑，她知道先生在说什么。男人说过给她能力，让她靠自己去完成生活的维持。

开始还是很艰难，作为学生有各方面的短板，但是至今她已经花了足够多的时间去学习如何伪装出想要的形象，借以与那原本不属于她这阶层的人搭上关系，然后获得经济来源。

男人并没有看她，只是轻轻晃动酒杯，看着那残留在底部的红色沉淀，淡淡评价道：“你一直以来做得很不错，可以可以自己生存了。”

“是。”

悦木棤低头应下，心如擂鼓。

这句话是理解为赞赏，还是理解为抛弃的前奏？

“但是你失误了一点。”男人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目光随着动作一起落下，墙壁上的灯源在光滑的杯面折射，聚集成白色的光亮。悦木棤仔细刷过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的目光随着男人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移动，然后落到那些亮点上。

“你不该盘算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悦木棤心猛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