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刚吃完饭,没事可做,被母亲要求上床休憩。我本不愿意睡午觉的,却因没有柱子的陪伴而感到一切事物都乏善可陈,毫无乐趣可言。我只能待在床上叠着纸,希望柱子从县城回来的时候病情能够好转,而我也会将自己做的小东西送给他。
我天生不爱念书,只爱摆弄一些小玩意,平时总会背着爷爷偷撕他的书页用来折纸。而爷爷是一个特别重视书籍与文化的人,每每教育我,都跟我强调书的重要性,希冀我能对书抱有热忱,从中学来些有用的东西。爷爷最爱的两本书是《周易》和《道德经》,为了防止我搞破坏,早已藏匿起来。爷爷尤为喜爱老子的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意思就是老天对待事物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偏袒,也不会迁怒。但我现在一想起这句话,就感觉愧对柱子——为什么老天让我相安无事,却偏偏让他遭遇如此横祸呢?
不知不觉,我进入了梦乡。醒来以后,已是暮色四合的黄昏时,最后一抹余晖就要从山间坠落,天边的一片深红色的彩霞映照在屋前,给人的心底笼罩了一丝落寞与孤寂。准确的来说我是被吵醒的,因为爷爷正好赶着出门,听说柱子爹带着柱子回来了,我便赶紧下床跟着出去。
和爷爷一路小跑,在村口见到了柱子爹,驴车上躺着昏迷的柱子。现在的柱子看起来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眶凹陷得很厉害,让人联想到陨石砸出的大坑;身体像被吸空了一般,已经皮包骨头。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具干尸,没有人形了。在场的人都吓坏了,柱子爹更加伤心欲绝,但他哭不出眼泪来,只有呆呆地蹲在一边。柱子妈吓得不轻,当场就倒下了,然后被家人带了回去。听说柱子爹在县城里找了家大医院,后来住了院,可慢慢地病情加重,在输液的过程中就像得了癫痫似的,口吐白沫,浑身颤抖不已,医生也纷纷摇头,说此病无法医治,还需另请高明。之后又问了几处,皆无成效,只得顺其自然。
在场的人都有些同情与怜悯,在一旁唏嘘的唏嘘,叹息的叹息,总之神情都比较悲怆。我当然也很难过,甚至不敢接受这一事实——难道跟我最要好的柱子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时候爷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默默地将之前那个道士所赠的五帝钱拿了出来,然后戴在了柱子的脖子上。看来爷爷还是侥幸地希望这样一枚不起眼的铜钱能改变柱子的命数,接着爷爷说道:“这个东西是那位道士留下来的,愿孩子能转运,趋吉避凶!”
柱子爹蹲在一边没说话。片刻站起身来,向爷爷道了声谢,然后抱着瘦骨嶙峋的柱子,趔趄地朝家走去。
这个晚上,我彻底失眠了。心里总想着可怜的柱子到底能好起来吗?那个什么狗屁道士给的东西能管用吗?能让柱子起死回生吗?反正我是一万个不相信,那么多医生都治不好,靠一个小小的铜钱就能起作用了吗?简直是可笑至极。还说什么中了邪,更是荒谬,这个世界哪有鬼怪,都是一些糊弄人的屁话。后半夜我才勉强合上了眼睛,因为脑袋都要想炸了,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吧,说不定明日一早什么都会好起来呢!
谁知道后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险些引发出一场不小的灾难……
我睡得正香着呢,可谁知远处传来一阵狗吠声,吵得人无法静下心来。本以为叫了几声便会停下来,没想到吠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双耳就像塞满了炸弹。我一个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候听得非常仔细——不仅有狗吠声,还有更加猛烈的雨点声,哗啦啦地拍打着,如不尽的珠玑砸落在地上;此时还伴有雷声,时而近时而远,总之时刻萦绕在耳边,仿佛要随时劈开天际;抬头可见天边被一片片黯淡的乌云所遮蔽,没有一丝光线。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无边的昏黑与阴暗之中。出生时那幕雨夜的场景仿佛一下子又被拉到了眼前,十分清晰。家人都被吵醒了,看得出脸上一副忌惮与顾虑的神情,可更多的是无奈,他们害怕天降浩劫,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在自然面前是渺小的,左右不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