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算什么!”老爸轻轻哼了一声。
“可是,那些、那些剑盾虾都怕得要命!还有那些章鱼,也不敢进来呢!还有黑鲨,听说比咱们剑盾虾还要怕烫!”好运的言下之意,那些厉害的动物都害怕热流,自己害怕也很正常。
“告诉你,海里不怕这热流的动物多得是——我就不怕。你要不信,我游给你看。”
老爸说着,果然游入了热流之中。他一边游着,一边还唱起了歌儿。
“我从山上来呦,
舞着俩大钳。
左大钳是盾呦,
右大钳是剑。
我剪得断水草呦,
剪不断渔网线。
我剪得断大虫呦,
剪不断大船;
我剪得动章鱼呦,
剪不断热流湍湍!”
好运在热流岸边看着老爸神采飞扬地游向了对岸,又很快游了回来。老爸游的时候,大口呼吸着水,钳子和腿脚并用,连尾巴都扑腾得很快。
“看见了吧,我刚才怎么游的?包括唱歌,也是必不可少的!”老爸游完了爬上岸,依旧精神不减,大声对好运说。
好运耸耸肩,表示老爸横游热流的办法他可学不会。
老爸发怒说:“你不敢游,它总有一天会烫死你的!就算不被烫死,也会被吓死!”
说着,老爸不由分说,突然就一钳子把好运抡进了热流里。
好运扑腾了几下,很快就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好运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岸上。当然,是老爸把他捞了起来。老爸正看着好运自言自语:“看来这样不行啊!你长得和我不一样,我的方法你用不上。唉,你这么聪明,比我可聪明多了,应该不会差的呀!”
好运看着从眼前游过的红头虫,突然眼睛一亮,爬起来指着红头虫问老爸:“老爸,我变成他们那样不就行了吗?他们在热流里不怕烫!我变成了他们,不就也不怕热水烫了吗?”
就这样,好运收缩了爪子和触须,变成了一只小狗儿般大小的大个儿红头虫,冲进了热流里。结果神奇得很,好运的确觉得没有那么热了。好运对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很来劲儿,当天他竟真的在天堑热流里游了一个来回。
“你看看,怕个鸟嘛!顶多……顶多,这不就练成了嘛!”老爸高兴地对好运说。“怕个鸟”是老爸的口头禅。好运也不知道那是只什么鸟,反正他也没怎么见过海鸟。
老爸一有空,就会带着好运上到没有鱼虾的山上,让好运练习变各种各样的鱼,动物,甚至石头和水草。他对好运说:“你是章鱼,当然得会变形。”他还教给好运剑盾虾的本领,教好运用左手盾和右手剑来咔嚓咔嚓剪各种东西,还教好运挖掘各种形状的山洞,设置各种各样的机关和迷宫。每当好运觉得胳膊累得要断掉了的时候,老爸就会挥舞着大钳子,嚓嚓地剪着水草吼道:“怕个鸟,顶多就是累嘛,又不会累死!”好运觉得,自己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怕个鸟”,肯定是老爸给传染的。
想起曾经的情景,好运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了笑意。他耸了耸肩,问身旁的七星幻影:“你不怕烫死吗?哼,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上面去找黑鲨呢?我看黑鲨都打不过你呢!”
天堑热流之上,有绵延不断的云絮迷阵,还有出没其中的凶猛黑鲨,幻影章鱼当然不会贸然闯进去。
七星幻影瞪了好运一眼,本来想骂:“臭小子,你以为我不敢?哼!我辛辛苦苦救你回来,你却一直想让我死!”但是他转念又想:“我是谁,和小孩儿吵什么呀!”所以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对好运说:“你要想不被热流烫死,就赶紧变成红头虫,像我这样!”
好运不服气地说:“为什么要变成红头虫?我偏要烫死自己,让你吃我的死肉!”
七星幻影冷笑道:“嘿嘿,好,你厉害,那你就活活烫死自己吧,我看着!”
好运跟在七星幻影变成的红头虫身旁,往对岸幻影城游去。不过很快他就被热浪烫得七荤八素了,感觉浑身乏力。他心想:“我就算这么被烫死了,也不管用啊,白白被这八爪鱼笑话!被烫死的好运,还怎么给老爸报仇?剩妹妹一个人在剑盾山,她多可怜!”想到这儿,好运自言自语道:“不就是变成红头虫嘛,我也能!”话音刚落,他就变成了一个红头虫。他变成的红头虫,比幻影章鱼变成的红头虫小一截儿,也没有七星幻影的红头虫那么五官精致逼真,不过也是个巨大的红头虫。
“糟糕,咱们红头虫有成精的了!”前面游来一群红头虫,看到好运和七星幻影变成的两个大红头虫,惊得立马四散奔逃了。
“成精了怕什么?都是自己虫,自己虫不吃自己虫!”好运看到红头虫吓跑了,感到很好玩儿,跟在红头虫后面追着喊。
“快走吧,还有心思玩儿?”七星幻影的红头虫身体伸展出一只手腕,把好运拽了回来。
七星幻影看见好运在天前热流里游得十分从容,奇怪地问道:“小子,你是不是之前练过游天堑热流?”
好运得意地说:“哼,当然啦,我老爸教我的。”
七星幻影微笑着说:“你老爸是剑盾虾,你是幻影章鱼。你不是他亲生的。你是我们幻影城的子弟。”
好运瞪了他一眼:“我老爸就是我亲生的!我说是就是!”
七星幻影仍然笑着:“小子,脾气不小!”
好运还在嚷着:“你杀死了我老爸,还想让我对你笑?”
七星幻影说:“我跟你说,我没有杀你老爸,他晕了,自己被热流冲跑了!我要是不毒晕他,我也会被水冲跑!跟他一起!”七星幻影在幻影城向来只下命令从不解释;今天耐着性子给好运解释了这么多,好运真是走了运了。
“可是我老爸没了,我老爸没了!”好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脑袋晕晕的。机械地跟着七星幻影往前游。
突然,好运四肢突然停了下来,也不划水了,激流迅速把他往下游冲了下去。悲伤会耗费一个人大量的体力,令人身心俱疲。好运这是悲伤过度,体力透支了。七星幻影赶紧伸出一只手腕缠住了好运,拖着好运吃力地往对岸游去。
过了一顿饭左右的时间,七星幻影终于游出了热流,游到幻影城这边岸上。这比他上午游过去的时候,多花了一倍的时间。他松开手腕,把好运放了下来。好运一直有心跳,因此他并不担心好运已经死了。趁着好运还没有醒,他仔细地查看着好运的身体,从头到尾把好运检查了个遍,就跟医生做全面体检一样。检查完了,他坐上了一个石板,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好运醒了。看到一旁的七星幻影,好运皱眉问:“你为什么要救我?难道你喜欢吃新鲜的肉?告诉你,我也是章鱼,我的肚子里有很多很多毒墨汁,你要吃我就快来吃好了!”
“哼!饿极了,什么不是美味?”七星幻影不屑和好运斗嘴,伸出一只手腕,拽起好运继续往前爬行。
“咱们这是去哪儿?”好运问。
“当然是幻影城!”
好运跟在七星幻影身后,穿过一片片塑料云絮,往东游去。天堑热流东岸这边,同样也有塑料云絮。穿过眼前这片云絮迷阵,就是幻影城了。幻影城建在海底岩洞中,是一个宏大的岩洞石宫。石宫基本与天堑热流平行,距离天堑热流的东岸三五百米。
幻影城是幻影章鱼的王国,一座历史悠久的海底之城。在不知多少年以前,幻影章鱼的祖先选择了这里,安家建城,形成与天堑热流对岸的剑盾山遥相对立的幻影城。虽然天堑热流上游的黑鳍崖有凶猛的黑鲨,但是幻影城的章鱼们凭借着令人惊叹的幻影变形和幻影墨汁,令幻影城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强大。
幻影城的大门在天堑热流中游东岸。七星幻影带着好运来到幻影城大门前。好运看见,面前是一堵高耸出水面的峭壁,峭壁上裂开一道大裂缝,十来米长,两头窄中间宽,既像是大地震造成的山体创伤,又像是一只竖着的大章鱼眼睛。不过此时,大章鱼显然睡着了,因为它的眼睛闭着——岩石大门是紧闭的。
正在这时,从远处游来一队幻影章鱼。他们唱着歌儿。
“从西游到东呦,从南游到北。我们在巡逻呦,光荣的巡逻兵。”
他们是幻影城的巡逻队。带队的蘑菇队长向七星幻影走来。蘑菇队长头戴红色钢盔,臂上有鳄鱼盾章,满脸的皱纹像衣服堆起的褶皱一样,大大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眼眶来。他瘦得跟一根海草一样,远看像是一根海草上长着个红色大蘑菇。章鱼们都习惯叫他蘑菇队长。
蘑菇队长看到七星幻影,赶紧上前弯腰施礼。他刚要说话,七星幻影先发话了:“进去吧!”
蘑菇队长毕恭毕敬地说:“是!”
蘑菇队长游到大门前,大门两侧突然分别滚落两串海胆,海胆们在滚进大门的轨道里,咕噜咕噜滚了三秒,两扇石门咯吱咯吱向两边分开,直至完全打开。
“神奇,原来这大门是靠海胆在门里的轨道中跑动来开锁的。”好运心里想。他跟老爸学过很多机关的窍门,看到城门的机关这么奇妙,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不过他也很担心:“这些海胆都是被七星幻影抓来的吧?难道他也要把我变成海胆给他干活?”
七星幻影拉着好运游入了城门。这时,七星幻影和好运都变回了本来样貌。好运本来想变回剑盾虾的,但一想到幻影城里都是幻影章鱼,变成剑盾虾显然太招摇,容易招打;不等七星幻影提醒,他自觉地变回了幻影章鱼的样貌。
幻影城里面,是一个圆圆的像个大剧场一样的宏大宫殿。中央是一个大广场。广场的中央穹顶,飘着一串夜明珠,夜明珠有八颗,颗颗有篮球大小。一群海马拉着夜明珠,从穹顶游过。
“幻影城穹顶上有一个个方格,时光之珠所经过的方格,代表着不同的时间。”好运曾经听老爸多鲁说过幻影城的事情,知道这是幻影城的“时光之珠”,用来照明和计时的。好运看见,现在时光之珠的位置,在东西第十七格、南北第十格,意味着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
幻影城宫殿四周石壁上开着很多门。这些门有圆形的、有菱形的、有六角形的,还有像海星、酒瓶、帽子或书本等等不规则形状的。这些是章鱼们各家的屋门了。各家门口也都趴着海胆。海胆门大都攀爬在门上的花草枝条上。看来,就像人们喜欢养小狗一样,幻影城的章鱼喜欢养小狗。当然也有个别养海马的,那跟咱们有人喜欢养鳄鱼、马、壁虎、蜜袋鼯等等稀奇古怪的动物为伴一样。不同于剑盾山家家户户质朴厚重的石门石窗,幻影城的门窗上除了海胆和花枝,还装饰着各种晶莹剔透的瓶子、花里胡哨的罐子、以及五光十色的珍珠宝石,就连广场的石壁和地面,也都镶嵌着明亮的玉石。
“老爸说八爪鱼喜欢收集瓶罐珠宝,还真是的!剑盾山除了路上有宝石照明、王宫里有夜明珠,谁家像这样花里胡哨的!”好运摇摇头自言自语着,觉得八爪鱼太不可思议了,真是不嫌麻烦!
好运跟着七星幻影和蘑菇队长往前游了三五米,这时七星幻影停了下来。他对蘑菇队长说:“这个小孩叫好运,我从剑盾山把他带回来的。你看着他,让他待在城里,别再跑去剑盾山了。要小心!这小子看着老实,狡猾得很!”
“是!”蘑菇队长点头答应。
七星幻影腾地化成了一片红云。红云展开,向前飞去。
“喂,你回来!你把我抓来干嘛?我要找你报仇!我要找你报仇!”好运跳起来大吼大叫着。
可惜七星幻影没有任何回应,他早已无影无踪了。
“……上游有黑鲨呦,下游骨成堆。黑鲨恶又凶呦,时时要防备。
从西游到东呦,从南游到北。我们唱着歌呦,我们排着队……”
蘑菇队长哼着歌儿,转身也要游走。
“喂,你们怎么都走了?”好运朝蘑菇队长嚷道。
“不走还看着你?你自己在这里生活,自己生活!活不了那是你活该活不了!”蘑菇队长翻着眼睛,像说绕口令似地说道。
“他,他让你看着我的!”
“国王让我看着你,别让你跑去剑盾山,可没有让我照看你!”蘑菇队长摇摇头,转身游去。
“什么?你说他是国王?”
“怎么,你不知道吗?难怪你这么无礼!”蘑菇队长回头瞪了好运一眼。
“他是你们的国王,又不是我的国王,我干嘛要对他有礼?他杀了我老爸!我要杀了他!”
“国王从来不杀章鱼,我没有见过他伤害过章鱼。”蘑菇队长回转身停了下来,凝视着好运。
“我老爸是剑盾虾,不是章鱼!我老爸是剑盾虾多鲁!”好运暴跳如雷地说。似乎蘑菇队长不知道他老爸是谁,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一样。
“那难怪!杀就杀了,有什么?”蘑菇队长淡淡地说,“剑盾虾是我们的敌人。你是幻影章鱼,不是剑盾虾,傻小子!”蘑菇队长说着,手中长矛啪地在好运脑袋上拍了一下。蘑菇队长这一下出手又快又准,好运毫无防备,被拍得眼冒金星。
等好运眼前金星散开,发现蘑菇队长已经飘出了城门,继续巡逻去了。他的身后仍飘着那几句苍茫的歌声。
“这可咋办?”好运摸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面前大广场上,一群群幻影章鱼正在游荡玩耍着。他们玩着各种瓶瓶罐罐,有的在拿罐子玩着杂耍,有的在兜售身上叮当响的瓶子,有的在斗蛐蛐一样逗着玻璃瓶子中的红头虫。好运还看见十来个章鱼小孩打成了一团,在抢着什么东西。不用说,抢的不是瓶子就是罐子。除了这些,好运真想不出他们还能喜欢什么。
“他们在抢瓶子。”一个声音在好运耳边响起。
“哦,好玩!”好运有心无心地答了一句。
“你不过去看看?”
“不想看,我难受!”好运手腕缠绕在自己脑袋上说。
“你怎么了?”
“我老爸被杀死了!”好运大哭起来。
“别怕,别怕,有妈妈、有妈妈在!”那声音说道,同时有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好运的脑袋。
“什么?妈妈!”好运一下子惊醒了。
好运回头一看,看见一张章鱼的脸。
“天哪!”他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张脸呀!像融化的岩浆一样狰狞扭曲!额头殷红,脸颊紫肿,下巴瘀黑,一看她就是受了很重的创伤;但不像是被打伤的,也不像是中了毒的毒伤,不知道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好运见过不少剑盾虾士兵断胳膊断腿的伤,但从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伤。
“你、你是谁?”好运退后两步,结结巴巴地问。
面前的章鱼身体修长;全身从头到脚,是从深玫瑰色到鲜艳的浅玫瑰色;手腕像宝石一样闪着点点晶光,浑身散发着馥郁香甜的香味儿。她瑰丽无比,像女王一样高贵又温柔。但是她的脸庞,却如此的可怕!
“我是瑰丽!我是妈妈呀!”面前的章鱼往好运跟前游近了一点。
“你、你别过来!你、你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快去治一下!多疼呀!”好运说着,卷起一股沙子,赶紧溜走了。
章鱼瑰丽在后面叹道:“他、他不敢看我!不过、不过他是个好心的孩子,他让我去治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