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珂被邱氏带着去太合院。
太合院内满院的西府海棠,叶子被雨水冲洗,青翠欲滴。
进了屋子,芸珂左右看了眼,都没见到莺月,不免有些黯然,很快自嘲笑笑。
她七岁的时候,莺月也还不过是太合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不会在老太太的跟前伺候,见不到也是合理的。
是她太着急了。
屋内的书案上,堆着一摞页角微卷、纸页泛黄的佛法经书,摆在案角的小小八角香炉中烧着瑞脑香,散开了一室的冽冽香气。
庄老太太一身遍地金缂丝银钱对襟长褙子,戴着万金绣花鸟纹眉勒,鬓发梳得整齐,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坐在八仙过海螺钿椅上,还是芸珂记忆中的消瘦模样。
芸珂记得,祖母并不是很喜欢她。
祖母喜欢的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因着沈家诗礼簪缨又出了她爹这么个状元,祖母总说,沈家的姑娘什么都能缺,就是缺不得才华,不然就不配做沈家女。
真是不巧,芸珂什么都爱掺上一脚,偏就不喜欢读书,又不怎么会说话,因而在沈家的姑娘里面,自然不会讨得祖母喜欢的。
可是隔着上一世庄老太太谢世到现在,芸珂也有许多年没能见过祖母了,到底是多年未见的长辈,现在她看到了祖母,内心居然泛起了波澜。
庄老太太在听见了有人进来的时候微微抬头,看见了是芸珂,眉一皱,之后喜上眉梢说道:“棠姐儿,你醒了!”
芸珂得病这件事,是一直被老太太挂念在心上的。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单是挂念没什么用,因而她去宁陀寺捐了千两的香油钱,默了四个月的佛经。
瞅瞅她孙女儿病了四个月,除了脸色有些白,包子脸还是那张包子脸,圆滚滚的身子一点没缩水,老太太赶紧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佛祖。
“祖母安好。”芸珂赶紧上前对着老太太问安。
邱氏也跟着道:“母亲安好,儿媳来迟了,还望母亲见谅。”
老太太颔了颔首,朝着邱氏看了眼,略有些浑浊的目光还是停在芸珂的身上,一直是笑眯眯的。
还好她这个孙女没事。
家里有孩子早夭,被外人说起来总是不好的。
坐在老太太一旁的二房正室刘氏悄悄绞紧了帕子。
她既庆幸芸珂的醒来,自己的女儿与外甥不至于担上什么罪责,又嫉妒着邱氏。
邱氏今日不过一件淡青色的对襟长褙子,颜色寡淡得很,偏偏却衬得邱氏的仪容更加俏丽,乌发如云,眉似弯月,眼含双星,桃花面上朱唇一点红,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不仅如此,邱氏那闺女也是,不过是个七岁的胖团子,可是却胖得讨人喜爱,病了四个月估计也没少几两肉,浅色褙子墨绿裙子,倒像是春日里的小仙子。
好事怎么都让邱氏占了去?
掐了掐掌肉,刘氏告诫自己想想邱氏的出身。
商户家里的丫头,与她这个尚书之女是云泥之别,邱氏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的。
想到这,刘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老太太招招手让芸珂到了自己的身边,道:“棠姐儿既然醒了,可是病好了,要不要祖母再找个医生来给瞧瞧?”
芸珂想起方才那碗黑糊糊的汤药,口里还满是苦涩,一个劲儿地摆头:“祖母,我好了,没病了。”
邱氏跟着说道:“阿棠的病已经给如意街的老大夫看过了,也开了药,母亲不必挂念。”
说到这,邱氏忽然扫了眼刘氏与刘氏身边的芸瑶,冷笑道:“现在阿棠也醒了,有些事情得来清算一下了,来,阿棠,告诉祖母,你是怎么病倒的。”
芸珂生病这事,起因是大雪日时,与二房的沈芸瑶以及刘氏姐姐家的儿子任书源玩闹时受了寒。
邱氏找到了芸珂的时候,芸珂是被躺在厚重的雪堆里的,被一层薄薄的积雪压着,因此邱氏认定了是沈芸瑶与任书源使坏将芸珂埋了,而且肯定还是两人一起,要不然她的女儿,怎么可能打不过沈芸瑶那个小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