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最棘手的,仍然是康锋的态度。
就好比盖在蚁穴的最后一块石板,撬动了他,也就等于无限趋近于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了。
关键是,突破点的选择,必须是对方心理最薄弱的位置。
会议室里,小碰头会,小吴焦躁的拿着根圆珠笔的笔头,一下下敲打着桌面。
“你说康锋他也没有父母了,亲戚朋友也都早八百年就没有什么联络了,想打个亲情牌也没什么戏,他又是早早辍学......诶,不知道他这些年,有没有相好的什么的,啊?老秦,你说呢?”
“你看我像不像他相好的?”秦欢乐捂着肚子白了他一眼,“我看不如从那个把他撂出来的那个同伙身找找线索,你想,他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杀手,嘿,这种人的性格往往都是有些缺陷的,能让他放心拉拢的同伙,这人身,一定是有什么特质,是康锋非常欣赏,或者说非常看重的。”
小吴却不大认同,“到头来还不是分赃不均啊,据说那小子刚被抓,就连哭带嚎的把康锋给卖了,这能是什么塑料兄弟情?”
“这可不一样,”秦欢乐道,“你想,你细想,他们俩的落网,打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同伙违反了康锋定下的规矩,私自跑回去偷电脑,然后被抓了之后,又痛快的出卖了康锋,而之南警方根据他所提供的地址,居然把康锋一抓一个准儿,这说明什么?说明......”
“说明康锋一直对这个同伙深信不疑?”小吴若有所思的望着天花板,“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哈,可就是这么一个菜出水来的小鸡崽儿,居然能让康锋这种老江湖在阴沟里翻了船?这两人,到底是谁的脑袋出问题了啊?”
秦欢乐摊了摊手,“有关于这部分,就要靠吴领导您去和之南那边沟通了,看能不能帮咱们询问一下相关的情况。”
小吴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说罢才后知后觉的说,“你少来啊,别把我架起来火烤,你躲在后面吃现成的。”
“那吃我,吃我行吧?”秦欢乐撸胳膊挽袖子,亮出自己的皮肉,“我给您介绍介绍啊,您看您要是喜欢嫩一点儿的口感呢,就来匙柄和匙仁,放汤锅里涮八秒就得,脖仁是活肉啊,劲道!要带点脂肪口感的,您就来我这吊龙,这个更短,涮六秒哈,时间多了就糟蹋口感了,还有这三花趾、五花趾,诶,再看看我这胸口油......”
小吴给他砍得直晕,站起来逃命似的往外跑。
秦欢乐忽悠走了他,揉着肚子,拿几张椅子拼在一起,直接躺了下来,一边捂着肚子哼唧,一边给颜司承发信息。
“闹铃在吵,喜鹊在叫,你在微笑,我在祈祷:愿你天天没烦恼,愿你永葆青春不显老......”
什么玩意儿!秦欢乐又按着删除键,将这一行字清了个干净。
他五官都跟着用力,挤眉弄眼的想了一会儿,又伸出爪子打字儿。
“祝您早好,哦,原谅我从今往后只能称呼你为您了,因为,你在我心......”
他一阵恶寒,又删掉了。
“颜老师,早好啊,今天有没有闻到空气中别样的气息?因为,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老秦!”贴着耳朵边一声大喊。
秦欢乐一个激灵,直接翻车,从椅子结结实实的砸向地面,居然还记得第一时间把手机给藏到了屁股底下。
龚蓓蕾看他的眼神甚是不善。
秦欢乐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你你你,你干什么你!”
龚蓓蕾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撇着嘴看他,“颜老师是得罪你了还是怎么着,恶作剧也有个度啊,大午的发这么恶心人的话,想让谁都和你一样胃疼吃不下饭啊。”
秦欢乐让她这不屑的态度给激怒了,在她对面坐下来,“那行,你来个不恶心,我学习学习。”
“我教你这个干嘛,我又没有要说这些个丝瓜瓤子的对象。”龚蓓蕾拒绝。
秦欢乐眯着眼看着她,一直把对方给看毛了,才压低嗓音一本正经的说:“花儿,我身边什么都不缺,唯独需要时光和你......”顿了顿,他忽然邪魅狷狂的一龇牙,一脸猥琐的笑道,“咋样,看哥带不带范儿?嗯?”
龚蓓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眼圈一红。
“诶?你这是......你这是咋了?说风就是雨的,这一天天的,我可真是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暗恋哥,让我这给感动着了呢。”秦欢乐手忙脚乱的找纸巾,半天也没找着,只能抻着自己的袖口,要给龚蓓蕾擦眼泪。
却被龚蓓蕾一巴掌拍飞了,“起开!我美瞳磨眼睛了,你别自作多情!”
秦欢乐讪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随口一说,开玩笑嘛。”
正说着,他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垂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最后打的那句令人发指的恶心话,居然因为龚蓓蕾的突然出现,手指头一抽筋,给发了出去。
这丢人可丢大发了。
关键颜老师给他回的这句,他也......看不明白啊......
“If my eyes doubt looking at you ihe sunny day。”
看他发愣,龚蓓蕾好奇的探头去看了一眼,眼睛忽然闪了一下,深深的望了秦欢乐一眼。
“原来......”她忽然收住嘴。
“啥?”秦欢乐抬头瞭了她一眼。
龚蓓蕾脸似悲似喜,似恍然大悟,似酸楚惋惜,似对秦欢乐,也似对自己。
秦欢乐给搞得一头雾水,也不想纠缠了,暗戳戳的想下载个翻译软件,又怕在龚蓓蕾面前丢人,索性先按下不表,拿手指头点了一下龚蓓蕾的脑袋,“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还没说呢,找我什么事儿啊?”
龚蓓蕾敛着头苦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却已经恢复如初了,“你不是让我查那个马戏团嘛。”
秦欢乐立刻来了精神,“有眉目了?这么快!”
龚蓓蕾点点头,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查工商局备案嘛,很容易的,就是年代久远,没有那么详细了,不过反正你也就只是要查那一个人而已嘛。”
“那这个人,现在在哪儿,能查到吗?”秦欢乐快速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龚蓓蕾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死了。”
“死了?”秦欢乐抬起头来,震惊道,“怎么死的?”
“自然死的,病死的,没有别的原因,”龚蓓蕾将资料翻到其中一页,是张医院的死亡证明,“这人叫丁无,三十年前,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吧,家里干什么的已经无从考证了,反正是一直跟着马戏团演出,主要在延平,一共演了一年半,后来......你也知道他是先天畸形嘛,身体底子差得很,后来脏器自然衰竭,就死了,反正我这边能查到的,也就这样了。”
这样的结果,对于秦欢乐来说,有些过于突然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几乎靠着几句话就影响了颜司承和自己这辈子命运的人,居然如此寡淡的就死了,难道不该由此牵扯出一些百转千回的辛秘隐私吗?
看他只顾着发呆,龚蓓蕾心绪不好,也不愿意多逗留了,兀自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秦欢乐愣了很久,才站起身慢慢踱到走廊里,趴在窗台边,点了一根烟透气,还没吸两口,就瞥见肖局朝这边走过来,后脖梗子一凉,当下赶忙把烟戳在了一旁的花盆里,烫得那盆龙爪花都跟着抖了抖,又掏出手机来,一脸严肃的在那儿假装工作沟通。
肖局看都没看他,路过时抬起脚,照着他屁股狠狠来了一脚,就若无其事的走过了。
秦欢乐这才发现手机居然拿反了,擦了下鼻子,拍了拍裤子,一扭头......看见自己的虚影,正映衬在开敞的窗户玻璃。
他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颜老师......
诅咒......前世畸形的肖虎......
马戏团......早逝的丁无......
云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的眼底一点点泛起波澜。
他忽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知道了!他想他知道这个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