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四(2 / 2)一位兼职者的自述首页

世界之窗到了,我们下了车,这一趟花了六十多块钱,可是不少了,不过当我看到眼前的景物时这些事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座三角形的、黑色的、很高的铁塔耸立在天空之下。我挽着华生的肩膀向前走去,来到世界之窗的“脚下”。

没有高楼也没有大窗。想象与现实总是大相径庭。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今这个“现实”我更加喜欢。

拿着票迈着阔步,紧接着就跑起来了。华生追赶着我,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景观里跑。那些游客纷纷看向我们。

“我们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看那些景物啊,要不然真搞不懂你们来这里是干嘛呢?要看两个年轻人互相奔跑,去大街上不就好了吗?大街上有的是奔跑的人,又何必花那冤枉钱来这里。赶紧吧,赶紧啊,赶紧看那些奇形怪状的景物啊!”不过他们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心声,还在圆眼铮铮地看,于是我们就没有再跑了。

当我靠近那座铁塔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我确定我没有看错,这玩意我在电视上见到过,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缩小版的埃菲尔铁塔,因为从电视荧幕上看到的东西你并不能完全知道它的大小。接着我又经过同属法国的巴黎圣母院,这次我看出了这座建筑物有些别扭,具体哪里别扭我也说不上来,于是我看了石碑介绍,才知道世界之窗里所有的来自各个国家的名胜古迹通通都按比例缩小了。

接着我又看了美国的自由女神像、澳大利亚的悉尼歌剧院、日本的奈良法隆寺,当然还有很多,还有柬埔寨的、印度的、英国的、意大利的等各种名胜古迹——只不过他们的名字太过复杂了,我记不得了。这里面的绝大部分的建筑物,我是既没见过也未曾听说过,我都是听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广播介绍或者自己看石碑介绍才懂得什么是什么。

逛了一圈,腿脚都走麻了,看见一个露天舞台后,我们走了过去。舞台上面有外国友人在表演他们当地的节目。我思考了半天才决定要坐在哪个位置观看---观众太少,空位太多---我有选择困难症,选择多真是一件麻烦事,它让我犹豫也让我懦弱,于是他妈的“没有主见”就从那些人嘴里流出来了。我只好叫华生先坐,他坐好了,我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

看了不到半分钟,一阵微风吹过来,我竟然睡着了。醒来时,华生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我真佩服他。

我们从里面出来时,正好是下午五点半。出了大门我们正想往马路上走,不过我看到一大帮男生女生我改变主意了。他们边走边大声说着话,我听到他们在谈论那些有关滑冰的事情,我们跟着他们走过去时,发现那里果然有个室内滑冰场。

“怎么样?走不走?”我对华生说。

“走!”

“确定?”

“走!”

我们买了两张票,花了一百多。滑冰场上人山人海,有小孩,有大人。我看到他们全都穿上长袖衣服或外套,还好我也有,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条长袖衣物,然后也叫华生穿上。

由于这是我第一次滑冰,我没有盲目地穿上鞋就下去滑,而是待在观望台上观察了一阵子。我盯准一个女生。长长的黑发,穿着一件橘黄色的外套,她的身材修长,动作优雅。我看得出她是一个老练的滑冰手,她先是助跑,然后借助惯性做出一套行如流水的动作,她高扬着双手,有时蹲下,有时转圈,有时弯着腰做出那样恰似飞行的动作,这还不算什么,紧接着又助跑一段距离后,我看到她竟然立起一只脚,只用一只脚在滑行,厉害极了。她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她那秀丽的长发在随着他的姿势飞舞。我简直看呆了,我叫华生:“快看,你快来看啊!”我叫他的时候并没有转头。

不见华生回答我,我转头过去时看见他正在穿滑冰鞋,那鞋上的“剃刀”闪出一道明亮亮的冷光。

“你会滑冰吗?你就穿鞋下去?”我有些发怒地说。

“不会啊!”他神情专注地在系鞋带。

“不会滑,那你那么着急干嘛?赶着投胎啊?”

“下去就会了。赶紧的,你也赶紧穿鞋啊!”

“年轻犊子---”

在滑冰场上的我仿佛回到小时候蹒跚学步的样子,东摇西摆、磕磕绊绊、跌跌撞撞。我只好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前爬,栏杆冰冷,手放上去的时候都冰透了,但总比跌倒出糗好。再看华生,傻里傻气地站在离栏杆十步远的地方,他站着不动,而身子却左摇右摆,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下子就趴在冰地上,他双手撑地,屁股朝天,差点吃了满嘴冰。

“年轻犊子---”

他重新站了起来,但还是在那里左摇右摆,还好有两只手给他做平衡,要是没有了可不知要该怎么办。突然,我感到脸颊热了起来,我拿起我的冰手摸了摸,手心里到处都是泪,我怎么会流那么多泪水,流了那么多的泪水我怎么一开始没有察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下子流了那么多泪水。我低着头向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看我后,我赶紧用那双冰手将眼泪擦干净。双手离开栏杆,还没等手碰到脸,我就摔倒了,我的身子顺着栏杆一步步滑下来,我坐在了地上,我的屁股刺骨地冷,我没有去管它,我继续用的冰手将自己的泪水擦干。

擦干后我顺着鞋上“剃刀”的方向看去,华生还在那里跌跌撞撞。我扶着栏杆慢慢地站起来,站稳后我冲着华生喊:“你过这边来啊,你老待在那里干什么?你快点过来啊!”

不过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喊话,依旧在那里全神贯注做着他那不可能学得会的事情。可能认真做事的人就是这幅样子吧---除了他要做的事任何事都被他屏蔽在外了,就像游乐园那老头一样。所以我就没有再叫他,任凭他在那里出糗好了,我就好好地扶着栏杆一点点滑就对了,反正我也不指望一次就把玩意学会,就算两次三次或者永远都学不会也没关系,学会这玩意能有什么用?

我看到那位长发飘飘的姑娘了,她就在我的左前方,她转了一个半圈,我的视线也随着她的身影转了半圈,她正望我们这个方向滑来。我看不清楚她的样子,真气人,她被华生挡住了……

我不得不说我被华生吓了一跳,他竟然不再跌跌撞撞了,他已经能勉强地站立和滑行了,不过还有什么用呢?还是是那样地滑稽。我看到那位姑娘离我很近了,准确地说是她离华生很近了。华生向前滑行的时候,快要跌倒的时候被她扶住了。我在心里说:“这小子真的是艳福不浅啊,什么好事被他撞到了,真他妈的,要是跌倒的人是我该有多好啊。”

她面对面地把华生扶了起来,他们之间还说了话,说了什么我听不清,这小子真他妈的命好啊!天啊!那姑娘扶着华生的肩膀往我这个方向走,我看到了她的长相。她估摸二十四五岁,化着淡妆,樱桃小嘴,尖鼻子蓝眼睛,整张面孔都透着异国风情。天啊!这是个混血美女啊!

这小子真他妈的命好啊!那姑娘竟然在教她滑冰,她牵着华生的手,嘴里说着话,那樱桃小嘴一合一闭简直能勾人心魄。我很想走过去,可是我在冰地上还不具有走动的能力,要是让我就这样踉踉跄跄的窘态走过去的话,那我还是觉得我待在原地比较好。

那位姑娘着实厉害,教了华生一段时间后,他已经能平稳地滑行了。于是那位姑娘就离开了,她混在人群里我找不到她了。那人走后,华生喜气洋洋地向我滑来,边滑还一边说:“季哥,季哥,你看我,你看我,我已经会滑了。”

“很好啊!恭喜你。”我淡淡地说。

华生并没有发现我心情的变化,他对我说:“来,我教你,刚才有个姐姐教我的,听她一说真的是很简单,我教你,肯定你也能学会。”

“不用了,你去玩吧,我去上个厕所。一会儿我就不来了,我在上面等你。”

他回答了我一声好,就溜走了。他走后我自言自语:“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一点情商都没有。”

脱了鞋以后,我就走出去外面抽了烟。外面人来人往,看到他们挥手擦汗的样子,我才发现我忘了脱身上那件长袖衣服。

晚上我们在附近找了一个旅馆住了下来,虽然比不了前几次住的酒店,但我在没见到月阳之前住的不就是这种旅馆吗?厚脸皮地说:也是不忘初心了。你看我又在胡说八道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着心情郁闷,我就说:“我们去喝酒怎么样?”

“走!”无论我说要去干嘛,这小子好像都随着我。

我们下了楼。这会才十一点多,街道上就显得冷清很多,人少,还亮着光的店铺也没有几家,这点跟我大海南可比不了,一点儿也没有大城市的样子,真不知道夜晚这么美的时间那些人待在家里干什么?难道他们在睡觉吗?难道他们没睡过觉吗?我真想问问那些呼呼大睡的人:月光这么美的天你拿来睡觉难道不觉得惭愧吗?走了一段路,拐了两个弯,我终于看到一条灯红酒绿的街道,我顿时开朗。我怀着无比逍遥的心情向前走去,华生跟在我的后面。

站在酒吧门口的侍郎在向我招手,那些挎着小包走路婀娜多姿的金发女郎从酒吧走进走出。我看到了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衣服同样五颜六色的男的女的们,我嗅到了酒精的气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从嘴里蹦出一句话:“这才对嘛!燥起来!”

华生瞪着他的大眼睛看着我:“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我们走进一家酒吧。我太喜欢了,皇宫般的装横,花花又绿绿,金碧又辉煌,震耳欲聋的音乐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宽敞的空间,却抵不住到处是人,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站在舞台之上。他们姿势百态千种,有低头深思的,有高举双手的,有摇晃酒杯的,有扭腰摇头的。里面的一切更加勾起我喝酒的欲望,我高喊了一声:去你妈的青春。尽管我喊得很大声,可这音量在显得太渺小,太无力了,它被淹没了。没有人听到我的呐喊,只有我自己听见,只有我的心听见。如果大海的浪潮可以供你呐喊,这里同样可以。你喊吧!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管你。

我们一个吧台坐在了下来。

“帅哥,喝点什么?”吧台的浓妆艳抹的美女调酒师说。

“给我来德国黑啤。”

“你呢?”她又问。”

“不喝酒,谢谢。”

“给他来一杯鸡尾酒。”我说。

“好的,没问题。”美女调酒师爽快地答应。

“她没有理由不爽快,更没有理由不答应,她巴不得你点呢,点得越多越好。”我在心里说。其实我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她不可能听得见。

那人走后,华生趴在的耳朵对我说:“我不可以喝酒,师傅不让我喝酒。”

“喝点吧,没事的,”我说,“你师傅不会看见。”

声音大到足够撼动心房的音乐无疑是最好的下酒菜。不知不觉我已经喝了五大瓶德国黑啤,却还觉得远远不够,我继续喝,继续沉醉这灯红酒绿的世界。

混杂的空气中布满着烟酒的味道,舞台最上面DJ师在打碟,他有模有样地摇晃着手指,表情动作通通到位,仿佛忘了自己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死玩音乐的,而是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演员。可是他这个演员真够可怜的,只有我一个观众。我真他妈的想对他说:别再装了,你没那么多观众。他的观众都在狂欢呢——男女都在舞池里几近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擦脂抹粉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操纵不住自己的男子。

我稳稳地坐在吧台上一直喝,我也不知道我喝多少瓶,令我最烦地是华生在我耳边一直不停地劝我不要再喝了,华生是这样也就算了,就连那位美女调酒师瞧不起我,我叫她上酒的时候也对我打着手势,意思是:确定还要酒吗?你确定你还能喝吗?

我懒得跟这样的人争论,这样的人我只能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所以我一直喝,直到酒吧关门。到最后所有的灯光的熄灭了,剩下的只有久久挥发不去的烟酒味。华生扶着我走到外面,我几乎走不动道,脑袋沉沉的,腿脚也感觉沉重无比。我不知道我走了多少步,一阵恶心涌上喉头,我用手捂着嘴巴,好像这样能抑制呕吐似的。我想跑到前面那颗树下,我一边捂着嘴一边跑,可是却抑制不住了,那些呕吐物从指缝里钻出来,涌出来,仿佛身体正有一股涌流要倾巢而出,我无意识地把手拿来,那些罪恶的东西朝天喷洒。我终于跑到树底下了,我用一只手撑着树干,开始了痛快淋漓地呕吐之路。吐完了还是难受,所以我索性将手指插进喉咙,于是残存于体内的所有东西都毫无保留地被我吐了出来,甚至那些隶属于身体本身的东西也快要吐了出来。它们痛痛快快,洋洋洒洒,从嘴巴,从鼻子喷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吐着吐着我就哭了起来,也许是眼睛吐不了,所以它只好流泪。当时我做了一个愚蠢的举动,要是我那时神智清醒一些,我是绝不可能用手将呕吐物抹了自己一脸的。眼泪鼻涕呕吐物全都混在了一起,我伸舌头舔了舔,是苦涩的。

华生将自己的上衣脱下来递给我,我拿过来看都没看那是什么东西,就用来擦脸了,直到擦完以后,我立起身看着华生光着膀子才明白过来。“对不起啊。”我说了一句。

华生真诚地看着我:“没事!这衣服我早就想扔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走吧,我们回去吧。”我边说边踉踉跄跄往前走。

华生见状,立马上前扶住我。我们搀扶着我向前走去,向那条冷清的街道走回去。我们从那条灯红酒绿的大道,走回了冷清寂寥的街道,人生大抵也是这样的。我不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