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它肯定随时在保持变化,但又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变化的。我知道它最后一定会破碎掉,但又不知道它现在是否已经破碎,或者说它什么时候会变成碎片。所以我带你来这里,不是别人,就是你,这个原因你自己想。但我需要你帮我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变了。”她在月光下,在潮水上,看着我,真诚的注视着我。
“可我以前从没有来过这里。我怎么会知道它的变化?”我更是一头雾水。
“回忆,只用回忆就可以。你记得的,你可以想得起来。”
“回忆什么?”我能感受到,她在引导着我,走向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回想一下,有一个夜晚,那是在很早以前。那晚上,没有潮水,但月光依旧,你从家里偷跑出去…”她在引导着我。
“那天晚上,我从家里偷跑出去。为的是去找她。很幼稚。的确。但我却很怀念那种幼稚得不管不顾的冲动。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冲动过了。那晚的月光也是冰冷得很,但我的浑身上下却燥热得不行。冲动,感性,完全占据了我的头脑,我就像一头发情的雄狮,只想着占据。我喝了很多的酒,模模糊糊之中找到了她。当我再次醒过来时,我们两人已经相互依偎着了,在她家门前的石台上坐着。夜风让我恢复了意识,理性重回了我的大脑。方才的冲动一扫而空,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那样的满足仅仅是来源于心理的。对,没错,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想死死地抱着她,决不能松手。很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可那时候我就是幸福得接近于疯狂,把她的脑袋紧紧地贴在我的胸脯上,让她听见我的心跳。这样就满足了,就是我疯狂冲动的结果。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来感性的目的就是要达到理性。”
“感性的目的就是要达到理性。”她重复着我的话。“那理性的目的呢?就是为了重回感性?”
“对,这就是个循环。人生也好,人类的演化,地球的发展也罢,都是在不断循环感性与理性之路。克制和解放,现实和理想,狂放和收敛,存天理灭人欲和以人为本,所谓人性和兽性,一切都逃不过这样的循环。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袭击了海滩,沙尘飞扬,海浪以巨大的声势拍打岸边的礁石,险些淹没了我的声音。
“碎片!”
“一切都将变成碎片。”
“对,什么都要破碎了,”她终于得以看清看清眼前的变化,理清楚了头脑中的思路。“我不习惯,是我的问题。”
“我能够理解。你不习惯机器的轰鸣,不习惯无休无止的信息传递,不习惯人不对着人说话,而是对着一台以电为食粮的机器说话。你喜欢握着笔,而不喜欢敲打键盘;喜欢翻着带有木头香气的书,不喜欢强光在深夜刺痛着眼睛。我也不喜欢这些,但我没有你那么激烈的反抗。我只是喜欢逆来顺受,随波逐流的去适应别人为我设计好的路。有人说人类之所以科技进步是因为懒,这话不准确。有些人懒,成了科学家,但绝大多数的人懒,只是成了从众者,成了科学与社会的实验品,更何况还要自掏腰包。看来你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至少是有自己的哲学框架。犬儒?斯多葛?还是道家?我羡慕你有一个清醒的头脑。我也想持续清醒而难得糊涂,不想一直糊涂。”我顿了顿,“我活的好像一台需要充电的机器!”
突然之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哭泣。我理清楚她的思路,自己的思路也开始逐渐清晰。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一台机器,在我电量快要耗尽之前。我是否还要去感谢这一切,违背自己良心的说上一句,谢谢你们把最后这点时间给了一个清醒的我,我他娘的谢谢你们。我低下头,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