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的时候,二柱才歇了手脚,扛着粗制的锄头从地里回到家。
经过田埂边的小溪,清理鞋脚上的泥垢时,他看了眼其他劳作的农夫,也都在收拾着回去。
赶在天完全黑之前回去,省得摸黑看不见。
这时代的贫苦人家是烧不起蜡烛的,便是恶臭难闻的低劣油灯都不肯浪费,不到重要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家是不兴烧灯的。
“二柱你家地里的活不会都叫你一个人干的吧,你大柱哥不是考上了秀才,你咋不也去念书咩?”一个黝黑壮实的胖大婶招呼道。
王二柱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名字。
二柱抿了抿嘴,笑着回道:“爷说我们家里有一个人去念书就够了,我嘛……还要下地。”
胖大婶呵呵笑道:“那为嘛不能是你去念书捏?”
“都一样!我阿爷说了,等大柱哥考中状元爷,我也就能跟着进城享福了。”
其实不是王二柱不想念书,但是连他的父亲母亲都极力反对,而王家其余人也不会愿意再拼着命供一个读书人了。
家里本就不阔绰,幸好这些年老天爷见怜,没个啥旱涝之灾,能勉强混个温饱。
王老汉家里有四个儿子,个个都娶妻生子了却还没有分家,为的就是合全家之力供着王大柱念书考功名。说是父母在不分家,可到底还是分开住了,地也分了,只是每年的收成都给祖父老王头收着。
他会趁着米价高,在赶集时卖掉,然后用这笔钱供王大柱念书。
王大柱是王二柱的堂哥,读了十几年书了,讲话时咬文嚼字,不像是农家子弟。
不过据二柱所知道的,王大柱本来就才疏学浅,离奇的是半年前他摔了一跤跌落河里,醒过来以后就变聪明了。
不仅如此,还能出口成章,吐字成文。
他像是戏文的人物一般,什么都会,他还与知县千金和青楼花魁都有了桃色传闻。比起规矩无奇的王二柱,他更像一个穿越者。
不过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管王大柱是否被穿越了,二柱都希望这个堂兄可以中举,然后能再进一步。
他受够了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以前曾特意花钱去享受的农家乐现在看来简直愚蠢至极。
回到家的时候,父母早已煮好了饭菜,王老三家的一家子围坐在黏腻污黑的矮脚木桌边上吃着。见着他回来,更是扒着饭连嚼带吞的拼命咽进肚里。
王老三夫妇二人刚吃饱饭,见儿子王二柱归来,顿时扔下空饭碗,开始皱眉横眼。
“天杀的狗崽子,回来这么晚要老娘做饭给你吃,就活该天打雷劈死得早。”母亲李氏破口大骂。
也许是太激动了,她口中没咽下的饭粒喷在桌上,被她捏着手指送回嘴里。末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父亲王老三也板着个脸,他自从在田埂边儿上那地方摔断了腿以后就极少出门,窝在家里脾气阴沉怪异,偏偏他本人又是个内敛性子的,拉不下脸像李氏那样去泼骂别人发泄。二柱年幼时他还能动手撒气,如今却只沉着个脸膈应人。
在二柱小时候但凡他稍有不顺气,动辄一拐杖砸在二柱的后背上。最深的一道到现在还留有伤痕,每到天寒之时便有种彻骨的寒意。
王二柱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眼昏暗的屋子,没有理会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