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志刚想欢呼,却听白井革又开口说道:“但你不能跟别人说,我叫什么名字。”
“嗯?”小志不明白。
“你可以叫我妈妈,也可以跟周磊说,我是妈妈。但是你不能对周磊说我叫白井革。我这么说,清楚了吗?”
“嗯!”小志立刻点头,接着迫不及待地喊了声“妈妈”。
白井革还是不习惯被小孩用这么雀跃的语气叫“妈妈”,但她想着总要习惯的,于是便不再说什么。她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月亮,月亮可真亮啊,但是并不圆,缺了个角。但缺了个角的月亮还是月亮,月亮还是能发着光,也还是能照亮那些被黑暗侵袭的角落。
“啊对了。”白井革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又出声唤小志出来,但在说这件事之前,她想了想,问小志:“周磊现在在哪?”
“他——?!”小志听起来对这个周磊挺不满意的:“他在睡觉咯!反正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让我出来,自己去睡大觉!”
“能叫醒他吗?”
小志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怕是叫不醒噢~我之前也试过叫他,都叫不醒,得让他自己醒。”
“怎么啦?”小志问。
“那没事了。”白井革说,“但是他醒的时候,你记得跟他说。”
“说什么?”
“他以后的名字啊,”白井革又看着那轮缺了角的月亮,眼里映出专属于月亮的那种清冷白光,慢慢说道:“以后,我们的名字不叫周磊了。”
“叫周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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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恒颤颤巍巍地提着一大桶水来到操场,慢悠悠跟在后面的林胡月瞄了眼正当头的太阳,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好了,对着早就走在太阳底下的周恒喊道:“你把这操场洗一遍后再去吃饭。”
周恒仍然提着那桶水,连转身说话的空当都不敢把它放下。他感觉自己的两条手臂快要抖断了。太阳很晒,晒得他只能眯着眼,眼前更是一片金灿灿的眩光,他既觉得眼里有泪水,又觉得后脑勺嗡嗡作响。“小天他们呢?”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以往都是他们和我一起洗的操场……”
林胡月并不答话,只是叉着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个阴凉的地方,冷眼看着周恒。
周恒意识到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唯有颤颤巍巍地回头,一股脑把水桶里的水都倒出来,接着拿起一旁的扫把,扒拉两下后,拿着空水桶来到水龙头下,又把空水桶给接满了水……
这是周恒第三次洗操场。以前他实在是太小了,别说水桶了,他连扫把都拿不利索。林胡月看他长到六岁了,也看他稍微比之前要高了一点,就打发他去洗操场。
操场其实也不大,成年人迈开步子沿着这里走一圈,满打满算也只要两分钟时间。但对只有六岁的、还提着沉甸甸的水桶的周恒来说,成年人的两分钟,是他的汗流浃背的一小时。
前两次洗操场都有小天、小花和小兵他们帮忙,但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说起来,周恒已经有很久没见到他们几个了。其实不止他们三个,以前能经常见到的小伙伴、食堂的阿姨叔叔、甚至是那个长得很大只的体育老师,都不见了。整个孤儿院里,就只剩林胡月和他两个人。
洗完操场后,周恒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不是自己的,两条腿也不是自己的,身体里面的骨头也不是自己的。他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回到空无一人的小教室,终于啪嗒一声,晕倒在地板上。
林胡月正打着电话,经过教室的时候,看到紧闭着眼睛、不省人事躺在地板上的周恒,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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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恒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怎么回的、什么时候回的?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并不觉得奇怪,但当他抬起手臂,看到自己的手臂出现了新的、被掐的伤口时,还是感到害怕。
他控制不住自己,高声对着空气喊道:“小志,小志!”
小志懒洋洋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干嘛呀——”
周恒不住地伸着手臂,像要给什么人看一样,焦急地叫道:“我怎么又……又又有新伤了?林院长又打你了吗?”
小志一愣,探出脑袋,回道:“我今天一直在睡觉啊,我可没有出来……不会是妈妈吧?”
“妈妈?”周恒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大喊——“妈妈,妈妈!”
白井革的声音立刻传来:“小声点,别吵到你们林院长。”
“妈妈!你疼吗?”周恒立马把音量降低,但他还是心急,两道乌黑乌黑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你刚才是不是出来了?”
白井革沉默了许久,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周恒自责地都要哭出来了:“如果不是我太弱了,我就不会睡着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不用说对不起。”白井革看来早已对“妈妈”这个新身份很熟悉,她驾轻就熟地用关切的语气,安慰着快要崩溃的周恒:“妈妈不疼,妈妈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妈妈我一点都不疼,妈妈只希望你能没有痛苦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