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陆北北犹豫了,
“什么?”
抵在白色床单上的手,骨节分明地突出,床单上形成深深的凹坑,
“对不起。”三个字里全是抱憾,虽然不知道这抱憾从何而来,
施诗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上司跟同事进了电梯后,陆北北慢慢撕掉手背上的两条平口贴,又拔掉输液管针头,缓缓起身走到对面长椅前,
“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裴月走在前面,陆北北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跟在身后,路过医院门口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穿了两个十字路口,经过几个公交车站台,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拉锯。
走到一处空旷的小公园,裴月走进公园,在一架儿童滑梯的台阶上坐下,抬头往天上看,发红的天空浓云密布,无星,无月,只剩一阵阵向北缓慢移动的云团,
“明天要下雨哎。”裴月突然这么说,
“北北,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童话?”
此间一阵风刮来,裴月吸着鼻子把手插进西装外套口袋,像高中时无数次插进陆北北校服外套口袋那样。
“陆北北,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
“一个一个来,我都回答你。”
“哎,你比那会儿长高了,肩膀也宽了不少。”
“你穿西裤比穿运动裤好看哎,真的,哈哈。”
“发型倒还是没变。”
“北北,你过得好吗?”
“北北,你可一定要过得好啊。”
……
陆北北站在她面前,想伸手摸她的头,
“坐这冷,我先送你回去吧。”
“陆北北,我爸死了。”裴月把这几个字咬的平静地可怕,
这回换陆北北大脑轰地一下呆在原地,心脏骤停,血液倒流,视线模糊……
“被我妈的情人撞死的,我见到他的时候,浑身是血,浑身都是血,全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最后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就这么走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四年前的6月7号。”——全国普通高等学校统一考试第一天。
“我妈那个婊子,背着我爸在外面偷男人,还把我爸害死了,臭婊子,王海鸥,臭婊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陆北北,我不能把你拖入我的悲剧中。”
……
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人祸,让裴月遭受巨大的打击,一度因为服下过量的安眠药而被送入医院。后来,父亲葬礼之后,她换了城市,换了名字,找过几份不同的工作,最后找到一家酒店西餐厅服务员的工作,待遇虽说一般,但酒店提供吃住,裴月好歹可以让自己活下来。工作以后,每天被忙碌充斥,让她慢慢从过去的事情中往外走了一点,认识了几个朋友,户头上也存了些钱,
那以后,几年间就这么地一路走了过来,直到——
西餐厅的一位常客在某天就餐结束之后,对着站在领位台里茜茜递过去一个装有宝格丽腕表的丝绒礼盒,镶着钻石的腕表下垫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列手机号,从那天以后——
陆北北蹲下身,轻轻搂住颤抖不已的裴月。
他们中间,从远处看,隔着一圈无辜的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