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各处芳菲争奇斗艳,浑不类似人间物事,竟疑心是天上美景。或有并蒂齐开的,争相吐蕊;或有独立一枝的,傲视群雄;那几个看去,是粉中夹紫;这一朵观来,是青中透蓝。
青羊宫中本是没有如此多的菊花,却是先前听说释门有“佛前供花”一事,也渐渐地有道士在宫中侍弄起这些来。如今故人已去,这几丛菊花却是生下了根,又多出了许多新面貌,宫中便也着人打理了。经年累月之下,这才有了眼前的美景。
寻常对于此道涉足未深之人,急切间连如何描述也是想不出,只能是大饱眼福之余支支吾吾。对于那浸淫此道已久之人,见了如此胜景,那便是要欢呼雀跃,长笑不已了。
这开遍了菊花的青羊宫与平日是大不相同,周清清三人虽是已经转了两天,却还是看得眼花缭乱,不辨东西。身旁的青羊宫师兄弟们却是十分熟稔,还能辨别得出来南北,这一处应是通往积云阁,那里却是东殿的檐角。
沈露几次想要带着周清清和沈霖两人,向前去到师父云齐身边,却不防蜀中百姓虽是敬自己为“仙师”,但听说有热闹可看,推搡起来却是丝毫也不心慈手软,险些便要将自己三人挤出门去。
青羊宫本就是入世之道观,少了许多规矩,百姓便也少了许多忌讳,更多了几分喧闹。
沈露心中苦笑道,还是多谢几位青羊宫的师兄护着自己和义妹,才免了自己两人的尴尬。
那敬迟与云齐究竟是修道之人,虽是不知那平山郡王藏着什么后招,却总是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此刻也压抑下心思,陪着完颜宗毅赏起花来。这花景虽是年年都见,但年年看来,又是总能看出些新的名堂来,更添了一番体悟。
那完颜宗毅生在北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但这股人潮却是见过的,如此也是乐在其中,与身边几个同来的僧俗人士,对那朵朵鲜花细细观赏了起来。
那云齐道长心中一动,想起先前出声答话的那个侍卫。此刻云齐既是有心对他试上一试,右手便轻轻从旁摘下了一支花来,扭头看去,手掌穿过身后向身侧一送,又是屈指轻轻一磕,那朵花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正要落在那侍卫肩头之上。
云齐在这支花上附着了些许暗劲,却也不想伤人,满拟撞上了他肩头,花瓣便会四散。
虽说没有应对不当,就此身负重伤之虞,但依照常理想来,若是狼腰虎背的猛汉被洒了满身花瓣,却也不大能捧腹一笑置之。
忽地,斜地里穿出一只手来,将那朵花给接了过去,只见完颜宗毅身旁一个慈眉善目的密宗老和尚将这朵花正放在手心中,正似乎在细细端详。
云齐与敬迟从未与密宗僧人打过交道,因此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他们身后的敬徽早年间却是走南闯北,颇有一些见识,素知这藏传和尚与中土和尚本无什么区别。他们虽是衣着服饰各异,就其尊佛重道,求善天下的本心却是一样的,只是因着教义殊异,有所戒律上的区别罢了。
现在看这老和尚身形不高,体态不胖,唯独一双手臂生的极为长大。他身披一件紫红色的僧袍,不着一件饰物,正合了佛门清净简朴的道理。因这老喇嘛乃是背对着,敬徽倒是不曾看见他面容了。
敬迟身为青羊宫掌教,正站在完颜宗毅,倒是将他看了个明明白白。
只见这老和尚两只眼窝深陷,又有顶门上颇多的皱纹,便好似心底有个道理实在是想不通一般。再加上他两边下撇的嘴角,整张脸上就是说不尽的愁苦了。
这老和尚将那支花轻轻托在手心,似乎微微踌躇,又是手腕一抖,轻轻一扬,便将它抛了出去,遥遥跨过了几个人头,正正插在了花坛之中,丝毫也不曾受到损伤。
敬迟道长心中微微一动,暗暗点头道,这才是真正的慈悲之心。
至于站在完颜宗毅身后的那个护卫却是动也不动,也不知是胆大心细,对这番暗斗置若罔闻,还是武功低微,连察觉也不曾察觉到。
兔起鹘落之间,这朵花便被摘了起来,又被插了下去。兼之此刻人头正密,除却当事几人及那几个目力极好之人外,竟是谁也不曾知道这一桩事了。
那老僧也不回头望上一眼,又向完颜宗毅凑了过去,轻轻几声言语,说的却不是汉话,敬迟便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