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兮笑道，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你瞧。”

为示无恙，她还原地转了一圈。

洛宁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顾兮的额头，凉凉的，没有发热的症状，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看来的确是好了。”

“走，回教室。”顾兮拉起洛宁的手。

“兮兮，明天你到我家来玩，好不好？”挽着顾兮臂弯的洛宁突然说道。

“明天？”

顾兮恍然想起，明天是1997年的第一天。

元旦节，按照这个时候的惯例，荔花一中放假一天。

“难得放假一次，回去了我妈肯定得杀鸡犒劳我，她做的小蘑菇炖鸡可好吃了。”

洛宁的眼神亮晶晶的，似乎企图用小蘑菇炖鸡来吸引顾兮，但话说出来反而把自己给诱惑了，口水咕噜咕噜直吞。

荔花镇地理偏僻，经济落后，即便改革开放到了1996年，绝大多数家庭也才堪堪吃得饱穿得暖，手里根本没有多少现钱。

想要大口吃肉，得是过年过节这种大日子。

家里的生活尚且如此，学校的大锅饭只会更差。

早餐是绿豆黄豆各种豆粥，午餐是干饭青菜加几片薄如寒蝉的猪皮，晚上则是看不到油腥的冬瓜青瓜南瓜各种瓜。

初中生正值长身体这个最能吃的年龄段，一日三餐都没有油水，馋肉馋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偏偏荔花一中重点班的学生，一个月只有一天的假期。

以至于一个月长长到头，只有放假回家的那一天才能吃几顿好的。

不过在顾兮身上，她连一个月吃一顿好的都是奢望。

因为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她前后有两个妈，亲妈和后妈。

亲生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娶了后妈，后妈生了个弟弟，嫌弃人丑家穷，跑了，而父亲大约是难以承受这种连环打击，终日买醉。

在她读三年级的一个夜里，她的父亲大醉归家的路上，一脚不慎失足掉进河里淹没了。

从此，她和弟弟变成了孤儿。

弟弟还好，跟了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她就比较惨了。

亲生母亲当年是大着肚子嫁过来的，和顾家其实毫无血缘关系。

偏偏爷爷奶奶又是重男轻女的老封建，一来二去，她在顾家成了克死爸妈，晦气不详的扫把星，丧门星，天煞孤星。

这些年，她全靠着父亲的兄弟姐妹——叔伯姑妈的接济，才活了下来。

至于读书，原先是读不成了的。

也就是书读得极好，每一年都绩压群雄，被老师称赞说是读书种子，不读书可惜。

于是东借西挪南欠北补，勉强支撑到现在。

但她的读书生涯可能也就到这初三第一学期了。

上个月放假回家，她的爷爷又提了让她退学外出务工的事。

赔钱货，没钱还想读书，白日梦里都没这种好事……

诸如此类的话说得非常可怕。

她绝望之下，回校的时候，从大伯那里偷拿了一瓶农药。

这一个月里，她每一日都浑浑噩噩，活在煎熬之中。

直到今天，临近元旦放假，想着又要回到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她一时想差，借口身体不舒服，自己回到宿舍……

唉！

记忆一一涌现，顾兮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