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浊流顺着伤口,径直冲进庄赦体内。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开始凝固起来,他看着那在藤球中燃烧着的长青真人,长青在狂笑着,声音声音越来越怪异,越来越干瘪,最后彻底被烈焰吞噬。
而他的意识,却不像那大盛的烈焰。他双眼虽然睁着,却什么都看不到,仿佛面前的一切已经归于混沌,剩下的只有漆黑,以及漆黑都不剩下的无。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那股冲进身体中的浊流疯狂地夺取着他全身下每一个角落的控制权,除了鼻子嗅到的焦味儿和泥土味道还有耳中传来的吵杂声音以外,他几乎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
而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清流像是从他的头顶注入一般,缓缓流淌至他的全身。而他的耳边,则响起一个略有些冷峻的声音。
“别动,我来。”
长发霞衣女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他感觉到身体似乎被划开了几个小口,而他隐约间感觉到,自己被谁缓缓扶了起来,盘腿坐在某个地方。随着视觉的缓缓恢复,他看到霞衣女此时站在满天星辰之下,望着远处,腰挂着那把修长的佩刀,而她的手中则拿着一个葫芦做成的瓢。
长发霞衣女手中的瓢里生出了一瓢瓢的无源之水,而她就这样将水泼在庄赦的头顶。而随着这一瓢瓢的水,庄赦身体被划开的小口中,缓缓流出了乳白色的浓稠液体,它们顺着庄赦的身体,一路流到地面,而长发霞衣女回头看着他,撩起了他的衣摆。
那颗如同心脏般,寄生在庄赦身的霭蕈果实,此时此刻正前所未有地跳动着,像是他的第二颗心脏一般。长发霞衣女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心脏般的果实表面,声音低沉柔和,却又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惆怅“有什么要说的么?等孩子们来了,这颗果实,就要被种下,一切…就结束了。”
庄赦不知道她所说的一切是什么,但是他脑子里出现了很多个答案。大胤,乱世,灵脉中的乱流,自他从西山出发后的旅程,还有他和霞衣女的关系。
等这颗果实被种下,这些就都结束了,或许也有无法结束的东西,但是那一切,就和他无关了。
庄赦沉默了许久,最终从还有些麻痹的口中,挤出两个字“感谢。”
长发霞衣女听了,也沉默了,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转过了身,望着山下,轻轻答了声“嗯。”
庄赦听到这声“嗯”,不自觉地苦笑起来,他仰头,仿佛将身体中的全部浊气全部吐出一般长叹一口气,一句话语也顺着这口气,随着风飞向燃烧着的西山城。
“结束了啊。”
种下霭蕈的果实,澄清地脉,安九州百姓,开国泰民安。
这或许,也算是以某种形式,完成了自己考科举的目的吧。庄赦这样想着,目光投向那燃烧着的西山城。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他看到无数个身影,或披着蓝黑大氅,或披着霞色大氅,踏着西山之的层林,一路朝着他的所在如无数跃动着的萤火般飞了过来。
第一个落在他旁边的,是盘发霞衣女,她和比她显然高了许多的长发霞衣女对了个眼神,走到庄赦身边撩起他的衣,露出了侧肋下的果实,她轻触了几下,随后起身回到长发霞衣女身边“姐姐,我…”
“别怕,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就在两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周围十数个霞衣女还有数百的“蜂”已经聚集在木台子周围,他们带着各式各样的祭器还有乐器,几乎在庄赦几个眨眼之间,就已经布置好了木台之的各种陈设。
庄赦扫视人群,发现众霞衣女之中,有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他定睛一看,和那人对了眼神。
云陟明。
云陟明和他对眼的一瞬,微微一笑,随后转身消失在人潮之中。一根根杆子在人群中竖了起来,有的面挂着颜色各异的幡,而有的,则悬着金色的球形香炉。
长发霞衣女扫视了四周,直起后背,口中缓缓唱出轻灵如林中跃动的幼鹿般的歌声。台剩下的,只有乐师霞衣女们捧着各式不同的乐器,而短发霞衣女,则站在编钟前,用小锤轻轻敲起调子,和着长发霞衣女的歌声。
周围响起了和声般的哼唱声,而盘发霞衣女挺胸抬头,将手中的长刀取下双手奉着,随后缓缓跪在地,将长刀摆在面前,随后朝面前的长发霞衣女一叩头“请蝶赐血!”
长发霞衣女拔出腰间的长刀,在木台,就这样舞动起来,而周围的乐声伴着她的哼唱声响着。每一次她的脚步重重踏在木台,周围的层林仿佛都为之一震,而就在幽深的森林中,无数放着幽蓝色光芒的蝴蝶和黄绿色的萤火虫从森林中缓缓钻出,绕着祭坛以环形的方式舞动起来,如同旋涡周围的水流一般。
黄绿色和幽蓝色缓缓汇集在一起,跃动着,游弋着,长发霞衣女此时此刻就像是它们的领舞,在祭坛这样跳着。庄赦看着她,那如飞鸟般轻盈,又像是虎豹般有力的舞步,让他整个人沉迷其中,而长发霞衣女缓缓停在盘发霞衣女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