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报来听听。”
“竹串子茶、菊花茶、冬凌茶、龙井、毛尖……”茶博士一口气报了十余种茶。
“竹串子茶?”苏秋不由得心中一动。
“此茶是小店的招牌。”茶博士道。
苏秋忽然想起,原来师祖曾对提起这竹串子茶,称赞此茶甘苦相济,清雅漫延,别有滋味,怪不得似觉耳熟。想到此处,便道:“就用竹串子茶。”茶博士唱喏去了。
堂内一片静寂,苏秋不经意地向窗外望去,但见荷钱贴水,荇带牵风,翠影流云,格外清雅,不觉凝神静思。
不多时,茶博士端上茶来。
苏秋端起茶碗,细品一口,唤过来茶博士道:“听闻此茶甘苦相济,为何品来苦涩有余,清香不足?”
茶博士看起来并非伶牙俐齿,一时语塞。
这时,从后堂走来一位头戴折角幅巾,身穿沉香色纻布道袍,须发花白,年约五十余岁的长者,对苏秋施礼道:“老朽是小店的主人,客长亦是懂茶之人?”
苏秋见这老者谈吐不凡,非一般市井商贾,便施礼道:“家师是好茶之人,晚生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家师多次夸赞卢家竹串子茶举世无双,在下慕名品尝,却未得其妙,不知何故?”
“敢问尊仙师高姓大名?”老者问道。
“家师乃是敷阳子。”
“原来是杏谷居士的高徒,失敬失敬。”老者闻言,惊喜不已。
苏秋站起身来,问道:“老丈认得家师?”
“老朽姓卢名游,是卢仝的第十二代传人,世代以茶为生。杏谷居士当时尚在西北领兵打仗,老朽远路采买茶叶时,竟遇到一股西夏骑兵,眼看性命难保,幸遇杏谷居士领兵巡边,杀散敌兵,救下老朽一命,杏谷居士也是爱茶懂茶之人,与老朽甚是投缘,日后便多有来往,成为至交。”
苏秋起身深施一礼道:“原来是家师的朋友,请受晚辈一拜。”
卢游忙将苏秋拉住,指着那少年茶博士道:“这是犬子卢俊,排行老幺,平日在店内帮老朽打理茶坊。”然后招呼卢俊道:“快来见过兄长。”
卢俊便上前来向苏秋施礼,苏秋见他敦厚沉稳,很是喜欢,二人便以兄弟相称。
“快给你兄长取好水煮茶。”卢游吩咐道。
卢俊应喏匆匆而去。
“贤侄需耐心等待,取水不易。”卢游道。
“听家师说这竹串子茶须用翠头泉水。”
“正是,竹串子茶用普通水沏,味苦涩,而翠头泉水甘冽,先祖曾试遍附近五十五眼泉,唯有用翠头泉水煮,才有甘苦相济之味,只是如今翠头泉水已取不得。”卢游叹了口气。
“这是为何?”
“城西有座移竹园,四面环水,百竹拥翠,岛上有一泉眼,汩汩出水,这便是翠头泉。十几年前,此园被兵马都部署萧庆霸占,建了府邸,从此翠头泉水便不能再取。”卢游说着,满脸浮出愤恨之情。
“此人怎会如此霸道?”
“此人仗着身为驸马,又有在朝为官的哥哥撑腰,在本地横行无忌,谁敢不依?故而人送外号‘玉面兽’。”卢游痛恨道。
“原来如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不知卢公让贤弟何处取水?”
“这翠头泉被霸占后,老朽一直苦苦寻找他处水源,最终在移竹园后的翠屏山上的一个极其险要隐蔽的洞**找到一条小溪,取此水,竟与从翠头泉内取出的水一样,老朽仔细探查,原来这条小山溪便是翠头泉的源头,老朽一直严守此秘密,只有一二个心腹之人知晓,因山路崎岖,取水十分困难,且这泉水现取现用最佳,若是过了一个时辰,便与普通水无异,所以平日里很少使用,也正因此故,小店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祖宗这点基业,恐要断送于老夫之手。最要命的是,坏了祖宗的名声。”卢游痛心疾首道。
苏秋劝慰道:“卢公莫忧,总会时来运转的。”
“但愿如此吧。”卢游长叹道。
“晚辈还有一事,请卢公指教。”
“贤侄何必客气,尽管问便是。”
“晚辈听闻城南有一处屯兵场,关着很多百姓,不知是何道理?”
“贤侄算是问对了。”卢游道:“老朽有一个表侄,名唤卢明,在兵马都部署司当差,经常过来玩耍,所以老朽也颇知详情。”
“愿闻其详。”
“城南确有屯兵场内,关押的多是一些逃难的百姓,多时达万人,兵马都部署司派兵将这些百姓抓住后关押在这里,然后贩卖为奴。”
“卖往何处?”
“国内卖,国外也卖,大多送到西夏、达靼去换战马,十个壮年劳力也就只能值一匹马,也有卖到蒙古、室韦、高丽的。”
“听说经常有人被杀?”
“这是常有的事,如一时卖不出去,无处关押,便会杀掉一些年老体弱之人。因为关的人多,有时会发生瘟疫,杀的人更多。”
卢游脸色愈加灰暗,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如今世道渐平,怎还能如此公然掳掠、贩卖、杀害百姓?”
“这兵马都部署名唤萧庆,乃是兰陵郡王萧韶的亲弟弟,更是权倾朝野的宋王完颜宗磐的姐夫,谁敢多言。”卢游深恶痛绝道。
苏秋沉吟片刻,道:“晚辈若是设法搭救这些百姓,不知卢公可愿助晚辈一臂之力。”
“老朽一直苦于有心无力,若事可成,老朽情愿豁出命去,只是屯兵场内有重兵防守,一旦被关入此地,插翅难飞,如何去救?”卢游目光炯炯道。
“容晚辈仔细筹画。”苏秋沉思道。
卢游沉吟片刻道:“你师祖在此地还有一个好友,也与老朽交好,名唤长月天师,在隐秀观修行,在本地颇有声望,明日老朽陪你一起去拜访,他或许可助你,如何?”
苏秋大喜道:“多谢卢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