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罡风凝滞放缓,露汽渐重。
东方天空出现朦朦光亮,那一抹鱼肚白尚且遥远,天穹月影轮廓分明,旭日未生之前,光芒暂时压制不住清朗月华。
老道士凌江仙制止封星羽继续练刀,指向东方天空,“天欲明亮,再不回去,会惊醒整座军营!”
“好!”封星羽点点头,他练刀经夜,挥汗如雨,胸襟后背都被汗水打湿,汗酸味随体热蒸腾而出。
凌江仙闻到冲鼻汗味,皱了皱眉,将宝剑放平。金丝缠银鞘的长剑缓缓下降,最终停在一步高度,剑身平直如水面。老道士跃上长剑,足尖落在剑尖,剑身纹丝不动。
招手示意封星羽登上飞剑。
长剑停留位置不高,封星羽一步便登上去。他立身宝剑后端,双脚刚刚落到剑身,剑上便有一股黏力升起,粘住足底,双腿如若生根。
“走!”
耳边传来道长爷爷的嗓音,封星羽尚未回应,脚下长剑猛然前冲。封星羽一时惊慌,身子往后倒去,眼角余光瞥见身下莽莽丛林,这一瞬间,飞剑竟已脱离山顶,飞往更高处。
好在有惊无险,身子只微微倾斜,足底黏住剑鞘,因而得以借力挺直身躯。
封星羽惊魂未定,微微弓着身子,俯瞰脚下云雾渐增的野林丛莽。
有道长爷爷挡在身前,漩涡一般的劲风减弱不少。宛如实质的风力余劲抽在脸上,直往口鼻灌入,仍使得封星羽呼吸困难。唯有运行吐纳之法,方能强行吐露一些肺腑气息离体。
飞剑骤行骤停,短短半刻时,封星羽仿佛历经数个时辰,筋疲力竭。艰难走下飞剑,坐着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块上,大口喘气。
遭劲风灌入,双耳暂时摒绝了外头声响。又过了半刻时,体力有所恢复,耳边轰鸣声逐渐消减沉溺,四周传来淙淙水声。
举目望去,四周是一片山野,一道蜿蜒长蛇从山顶延伸到脚下,再往山下游曳而去。这条长蛇的蛇鳞,乃是错落相叠的大小石块,似乎历经了一场山崩,使得石块聚在一起,向着山下滚落,只是中途外力用尽,所有山石便停在原处,形成如今长蛇一般的景观。
淙淙流水之声自脚下石罅间隙传来,封星羽自顾忖思:“莫非是流水将山石搬运下来?只是听水声水势颇弱,如何得以推动巨石?”
石面上其实青苔绿了又枯,枯了又绿,堆积起一层厚实软藓,若非千万年光阴造化,难成此举。
此处山野乔木不兴,高过人头的仅有松木一种而已。松木生长繁殖缓慢,是以整片山阴零星分布,倒是龙舌草生长旺盛,锯齿一般的叶片层层叠叠,相连成片,几乎覆盖整片山阴。
凌江仙站在石碓稍上的地方,冲封星羽招手道:“这里有处水眼,可让你洗去一身汗味,咱们稍后回去。”
封星羽绕着一条乱石生成的石道,来到道长爷爷身边。眼前是一处石碓豁口,数块巨石相嵌卡死,露出底下清澈若无的山泉水。
豁口看来不深,水流也及膝而已。封星羽探身入内,双腿才一沉入水中,便被湍流带得倾斜,一惊之下踩到水底,更是一个踉跄,慌忙扶住四周石壁,方才免于摔倒被湍流冲走的危险。
封星羽虚惊一场,站定身子,自察其身,双手既无擦伤,双足也未曾扭到,并不碍事。
原来这处束流看似不深,却隐隐有一股冲力,冲刷向下。概是水源位于高处,蕴含水能充沛宏厚,所经水道又极其陡峭,汛期时或者当真可以撞动这些巨石。
封星羽立足之处是平滑硬物,应该是石块,但是附着了一层须发一般的细密水藻,松开扶持石壁的双手,便感觉足底发酸,似乎一丝一毫地缓缓滑动。让人心头附上一层阴霾,战战兢兢。
毕竟年岁清浅,立身危地,封星羽不禁心里打鼓,脸上却是强忍惧意,笑嘻嘻道:“道长爷爷,我要是顺着水流滑入石道里头,您救不救得我?”
凌江仙看破他的心思,心中好笑。故意做沉思壮,一会方才答道:“那可不一定,这处流道曲曲折折,捞个把鱼虾小物尚可,救人恐怕磕磕碰碰,救出来恐怕也非断手断脚不可。”
封星羽默
默咽了一口涎水,顺着水流下端,背靠石壁,稍稍心安,这才敢松手褪下衣物。
侯子沐浴必有数位丫鬟服侍,自从重华归为自己贴身丫鬟之后,伺浴一事则由她包揽,是以封星羽在人前脱衣习已为常,并不感觉窘迫。捞起一捧山泉清水浇在身上,泉水清凉如冰,与汗气未消的热肤相触,如水灭火。
封星羽不禁打了个冷颤,精深为之一振。
“封闭周身窍穴气孔,以防寒气侵体!”
凌江仙从旁提醒,封星羽畅快无比,但也觉体温流逝过快,依言封闭周身孔窍。
身上汗味除尽,将衣物和鞋袜也在冷泉中浸湿复又拧干,重复几遍,汗味淡不可闻。
从石碓豁口翻起身来,看着一堆湿答答的衣物,正欲寻一处地界晾晒。只见凌江仙支手一招,水淋淋的一堆衣物抱成团,飞到他身前。
武道境界登峰造极的老道士右手虚握,轻轻一振,分明是刀法挽青丝起手式之中的振刀一道,只是他手中的刀,换成了身前一堆湿答答的衣物。
说也奇怪,衣裳里头的水哗啦啦冒出坠地,这等境况犹如直接将衣裳里头浸湿的水分倾倒而出,比晾晒可省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