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着,不禁想起了自家的匾额‘迹林客舍’,却不知哪里不对。
冯镗用手在桌上比划着,对那人说:“迹者,音同‘彐’。你们家的牌匾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这‘林’字连笔,写得很像是两个丰字。下面加上一个彐,就成了个‘彗’字。”
那人看着冯镗在纸面上写出来的‘彗’字,皱紧了眉毛。
冯镗说:“彗者,扫把星,寓意很差。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店名,本身也并不想进去。可没办法,谁让我那师侄开了口?我若执意不进,他肯定要问缘由,到时候凭空就要多惹事端。不过,仔细想想,雪字,与彗字,同为‘彐’字底。一个上面是雨,一个上面类似于林。水生木,可能会有转机。仔细看看你的面相,又不像是必死无疑,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如果能够救得了你,这灾自然就解了。所以,我才下来跟你聊一聊,试一试。”
那人看向冯镗的目光变得更为复杂,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对冯镗说:“在下唐迹,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冯镗回答,“好说,在下冯镗。”
“哦,那我就称呼一声冯先生了。”唐迹说,“不瞒冯先生你所说,刚刚你说得都对。我自幼丧母,和父亲相依为命。六岁那年,姑母家遭了水灾,一家遇难,只有我的表兄千里迢迢来投奔。我父亲是个认亲的人,虽然家里很苦,但哪有不帮的道理?就这么着,我父亲宁可让我早早跟着他做学徒、跑生意,也要供表兄读书求学。表兄也算是不负人望,书读得很好,几年前做了官。我跟着父亲,追表兄来到了任所。父亲掏出几乎全部的积蓄,在绍兴开了一家客舍。我本以为,好日子就此会来的。可谁知?真正的厄运,还远远没有到呢!”
冯镗静静地听着,看唐迹脸上露出浓重的惨笑来。
唐迹继续说:“到绍兴的第四年,因着一件小事,我父亲被人诬告,卷进案子。我那表兄为了显示他为官清正,不问青红皂白,就判了我父亲入狱。可叹我那父亲,善良了一辈子,到最后,竟然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狱中不许探视,我家中的客舍也被查没。我四处告官无门,最终起了个心思。找了这个地方,重新建起客舍,每日里又当掌柜,又作伙计,省吃俭用,就为了筹钱告官。期间,我攒了些钱,贿赂了狱卒,终于见到了父亲。父亲劝我不要管他的案子,也不要像他那般愚善,要好好活下去。可我哪里做得到?”
眼看着唐迹的眼眶红了,他说:“也正是那次来绍兴,我认识了兰儿。她性格温婉,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愿意支持我告官。我与她算是一见倾心,只可惜,到头来,还是我连累了她!我那表哥,无耻至极!他绑走了身怀六甲的兰儿,威胁我,要我把迹林客舍关张,再不许起告状的心思,不然,他就要对我父亲和兰儿动手。我最后一次偷偷地去绍兴,想去狱中再见父亲一面,说来说去,也只是想找个人吐诉一下而已。可花了重金贿赂,我才从狱卒口中得知,我父亲早在一日前去世,尸骨都已经被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处理掉了!我五内俱焚,下意识的就觉得,兰儿肯定也免不了惨遭毒手。相依为命的父亲,心爱的女人,还有我那尚未来得及看一看世间的孩子,都已经离我而去,我与其活着,倒还不如和这迹林客舍一并去了算了!今日,就是那畜生定下的最后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