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只有沉重的铁门。哪怕在屋子里大哭、大笑、大骂、大吵,屋子外面也不会有人听到。黑暗很多,光亮很少,阳光被挡在门外,只有蜡烛在燃烧。
所以适合谈正事。
任何一件事,它都是慢慢地发生的。悲伤,喜悦,或是其他,都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生长。
那件事也是。
而现在就是那件事情野蛮生长的时候。
安乐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听着下面的人,不断地争吵。
近十年的大唐,是开国以来最乱的十年。
废太子起兵围攻皇城,染血的兵甲层层地围着皇城,而那位老皇帝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求助于武宗殿。叛乱结束后,在唐皇的默许下,武宗的势力不断地扩大。而经历过内乱的皇室,宗师境的高手损失了大半。此消彼长,皇室的话语权不断地减少。如今,唐皇正逐渐成为武宗殿的傀儡。
唐皇的命令,出了京城,就与一张废纸无异。
因此,刚愎的唐皇又将那群人——文宗——重新带到光明处。只不过,这一次文宗的人学聪明了,他们要和白莲教联手。
这是他最近得到的消息。
而下面的争吵则是围绕这他们这些世家权贵们。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突变中,他们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又要获得什么样的利益。
武宗?文宗?白莲教?唐皇?
他们要支持哪一家?
王孙安静地看,安静地听,不说话。人们在吵,可最终只会由安乐侯决定。
大唐,只有四位侯爷。安乐侯从来没有被承认过。但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会恭敬地称他为安乐侯。
安乐侯,从来不是一姓的人。他是整个天下的所有的世家的唯一的主事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那些已经被他遗忘。现在,他只能是安乐侯。
国,终会破。可家,却不会。在国之上,在庶民之上,永远是那些世家。而安乐侯则是世家的侯。他不需要别人的承认。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是侯爷。
争吵终于结束,没有结果。当人们安静后,他们都盯着坐在首位的安乐侯。
他们在等他的决定。
“最近,我很忙。很多人来见我。”
安乐侯说道。很平静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安乐侯都要如此地平静。
“武宗殿的人来,文宗的人来过,白莲教的人也来过。”他平静地顿了顿,“甚至是唐皇的人也来过。”
他们都想要得到世家的帮助。
场上又是一场喧闹。他们都是世家大族,他们都有各自支持的势力。他们自然要为各自的势力而鼓噪口舌。
“可是,”安乐侯没有理会争吵起来的人,继续说道。
他一开口,安静了。所有的争吵都戛然而止。
“他们不知道。”
“我们——”
安乐侯站起身,在光下,无比高大。
“只会支持一种人。”
“那就是最后的人。”
“我们只需要让天下乱起来,然后等那个人。”
当诡谲的风云平静后,他们会走到最后的赢家身边。可那赢家也不得不接受。
因为这天下,无论如何,最终都离不开他们这些世家。
众人从屋子里离开时,王孙突然回头,望向安乐侯。
门,缓缓地关上。光,被缓缓地从屋子里抽离。最终,只剩下满屋子的黑。
安乐侯站在屋子里,身形模糊,逐渐被黑暗吞噬。在王孙的眼中,他似乎成了一座雕像。就是那种摆在庙宇中的,供人们祭拜的雕像。
受人景仰,却是死的。
安乐侯,不仅仅是一个人,他是一个象征,一个活着的神像。一个世家的推出的供人尊敬的神像。
门,关上。
屋子被隔绝开。
人走尽后,屋子被黑充满后,一群鬼一样的人出现在安乐侯的面前。
任何一个神像,都需要有人来维护,粉刷被剥离的颜色,涂抹被侵蚀的表面。安乐侯是一个活着的神像,他更需要维护的人。
门外,管家双手捧着安乐侯的黑色大氅,恭敬地等着。
那个舞伎,再也用不到了。她不再会感觉到冷,不再会出现在安乐侯的面前。她不再会活。
至少,她感觉过温暖。
他们——安乐侯,王孙和其他人——是一群喜欢牡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