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码头附近的一间酒肆的后院。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中年人坐在小桌旁。
脸颊红肿的一个小孩子站在一旁,另一旁还有个光头壮汉。
唯有独眼的中年人坐着,其余人都是恭谨地站着。
独眼中年人用残存的左眼扫过桌上展开的字条,问道:“下午你们跟着他,他去了哪?”
“稷下学宫。”
壮汉派人跟着,想要弄清楚对方来历,才知道那个年轻人居然径直去了稷下学宫。
独眼中年人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学宫的许多人,他惹不起,甚至从没想过和那边扯上任何的关系。
因为他从来都觉得那里高高在上,距离自己太过遥远。
不是对知识的尊重而感到自卑,而是因为……哪怕里面那些髡发的、曾经可以随便欺负的年轻人,数年之后都有办法让他混不下去。更何况里面数不尽的贵族子弟,以及和军方、王宫的密切关系。
桌上的钱袋被小心地翻开,不敢划破一根丝线。他们这些人,不要说主管临淄治安的小司寇,就是主管码头附近的治安尉,他们都招惹不起。
这里不是混乱的边疆或者殖民地,临淄城有四千技击士、附近驻扎着一个师的熟虾兵、上百辆战车……临淄有且只能有一个真正的秩序,任何想要挑战这个秩序的人,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击败一整支军队。
在临淄城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他们连用过就扔的尿壶都算不上,或许有资格给主管码头的治安尉做用过就扔的尿壶。
可治安尉面对使用这种钱袋的人,只怕都要客客气气的。之前好几次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治安尉只是出面说句话,自己不但要把东西还回去,还要多奉上这个月的供奉,以感谢治安尉让自己免于灭顶之灾。
独眼中年人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城狐社鼠,低下之辈。
不同的层次有不同的规矩,今天下午忽然出现在码头的年轻人没有讲码头的规矩,也没有讲临淄官方的规矩,而是用一种没有规矩当做了规矩,这让独眼男人根本看不透。
正如壮汉下午所想,真正的大家族需要派人来黑市买东西?
可不是真正的大家族,怎么会用这种钱袋?
况且对方居然径直进入了稷下学宫,那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人怎么会和码头上的自己扯上关系?
独眼中年人抬起独眼,盯着脸颊红肿的小男孩。
“你下手的时候失手了?”
小男孩急忙跪倒在地,对天盟誓
“没有!真没有!我看到那个人腰间的钱袋鼓鼓囊囊,坠着腰带,便想下手。”
“我下手很轻,那个人也心不在焉。就那么一错身的功夫,我伸出手的时候,那个人就把我抓住了。”
独眼男人点点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瞎掉的那只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旧事,感叹道:“是个高手。天下能人太多,你们不会知道真正的强者有多可怕。那个人的手是贵族的手吗?”
贵族的手有茧子,在左手掌缘和右手拇指,那是常年练习射箭留下的痕迹。虽说这几年田猎都开始用气罐枪,但自小的演练却依旧保留。
小男孩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他的手上茧子很多。应该是常年握剑的。”
他自然不知道陈旭握的不是剑,而是在木器厂做工常年握锯、刨。
独眼人摆摆手示意小男孩不必再说,猜测陈旭是不是某个大家族的家臣家奴?若是家奴家臣,常年练剑也很合理。
犹豫片刻,从桌上取出一架单边眼镜,对着钱袋里的字条看上面列出的清单。
看了一阵,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
三足夔血、鬼檵木、晶核、婆娑泪这些东西,在一些渠道都可以买到。虽然对普通人而言,有些复杂,但对方既然出身大家族,那么这当然不是问题。
可除了这些算是“常见”的材料外,还有一些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东西,有些东西的名称,他连字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