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拐进德汇门,就听见乾隆在训人;“杀害朝廷命官,怕朝廷治罪,为了活命,不得已奋起抵抗!那诛杀赃官之罪与谋反之罪,孰轻孰重?如今无力再战,想投降免死。杀我官兵白杀了吗?首犯额色木图拉即已被擒,明瑞与阿桂为什么不审讯,拿了供词,诏告天下,再明正典刑。朕曾传旨,‘得城之日,将所获生口,丁男俱行剿杀,’如今明瑞、阿桂只将首犯草草斩首,余等三千丁男随妇幼,送往伊犁。并供给川资。他二人大方,这一万人便由他二人赡养。不经圣旨,私下将留在乌什屯田驻扎的绿旗兵将撤回。所有官兵来往资粮,也由二人补偿。朕知道,必是明瑞顾念家室,想早些返家。而阿桂也想尽快去伊犁与明瑞交接,故而将善后之事,草草了结。着二人交部严加议处。等乌什事竣。均立即前往伊犁候旨。”
乾隆声音越来越大,桌案被镇山河拍得啪啪直响。九公主抬起眼睛看着我,小嘴一扁,又要哭,显然是被乾隆吓的。我赶紧抱起她:“我的小姑奶奶,这会儿可不能哭。”看这架式,乾隆一时半会儿也没功夫见我,我还是先回去吧。转身要走,李玉从一旁匆匆跑了出来,低声叫道:“皇贵妃留步。”
我转回身无奈地问李玉:“皇上命我谢恩,为何选在勤政殿与众臣议事之时?李玉,你可是假传圣旨?”李玉慌忙道:“奴才多大的胆子,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乾隆的声音忽地低了许多,也不再拍桌子。我低声问李玉:“这会儿殿内都有谁?”
李玉道:“也没谁,就是几位军机大臣,还有新调回京的兵部尚书尹继善。”
这还没谁,朝中最大的官都在这儿。李玉真是跟乾隆久了,眼界也太高了吧。我无奈地问道:“李玉,你莫非前世跟我有仇!今世总把我推到阵前受死。”李玉躬身笑道:“奴才不敢。”
李玉把我引到西配殿,亲自给我捧上茶,又摆上果品,躬身退出去。
乾隆声音清越,穿透力极强,因此隔着门,我仍能听清楚他说话,听乾隆道:“乌什派兵屯田,所需牲畜,由叶尔羌、喀什噶尔所扣租马内备办;所需农具动用阿克苏税项购买,如再不足,着陕甘总督杨应琚速行办理,务必足用,不误农耕。如兵屯不足,可命明瑞将乌什现有耕田数目明确详查,将阿克苏、叶尔羌、喀什噶尔等处无业之民招徕,进行民屯。”
众大臣被高玉引着出勤政殿的时候,九公主已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又过了片刻,李玉走进来,躬身说:“万岁爷有请皇贵妃。”我被气乐了,抱起九公主,一步迈进勤政殿正殿,我还以为里面有天女在散花,纸张飞得到处都是,几个小太监正跪在地上拣。
乾隆看见我,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起身接过我怀里的九公主,抱着来到东配殿,抬眼示意李玉等都退出去。李玉极有眼力见,退出时,脸上隐含着笑容。终是如了他的愿,舍了我一个,幸福一大群。
乾隆把九公主放到木炕上,扯过一条锦被盖在她身上,目光注视着她:“朕刚才说话声音略大,吓到她了,朕看她眼角还有泪痕。”
我叹了一口气:“别说是九公主,就是臣妾都被吓到了。他们又没错,皇上何苦对他们发火?臣妾看到尹继善出殿门时,腿都有些发软,七十多岁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
乾隆看着我,嘴角扬起:“尹继善出殿门时腿都吓软了,若不是看到他闭着眼睛听朕训话,朕还没那么大气呢?这老家伙,朕大声说话叫不醒他,拍桌子也震不醒他。朕令他们跪安时,那声‘臣等告退’,数他说得最响。”不知哪位名人说过,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笑道:“尹继善刚回京就遇到这大阵仗,难怪他想明哲保身了。皇上倒是给臣妾面子,李玉那声皇贵妃留步,接着皇上说话语调就平和了许多。”
乾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动了九公主,身子微微动了动,我急忙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示意乾隆小声些。乾隆压低声音笑道:“怕是朕惧内的毛病,满朝文武都要知道了。”
这样话乾隆也能说出来,他平日不是什么事都爱解释吗?
乾隆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九公主:“收回新疆,已故协办大学士兆惠功不可没,可叹他功高盖世,却早早过逝。如今朕将公主许给他幼子,又给他幼子袭爵,封一等武毅谋勇公,他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