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在他旁边低声提醒道，“裴先生，请冷静。刚刚我们已经找到了他驾驶的车辆，上面并无汽油的痕迹。”

男人忽而锐利地看了陈亦一样，直看得他心里一抖。

“他没说错，我的确没时间准备那么复杂的东西。”他毫无预兆地掏出腰间的配枪，引来一片惊呼和子弹上膛的声响，裴瑟注意到他的枪口直指一个人。

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裴泠。

在男人走后没多久，裴泠用指甲生生地扯开了那个手腕尼龙绳的死结，双手解放后又如法炮制松开了双脚，从工厂高楼的窗户上看见了男人的踪迹，又顺着警车的灯寻觅而来。

她立于人群之外，突然被男人以枪吸引了所有了人的目光。

裴瑟轻声地颤抖着，“……阿泠。”

男人手里的那把枪裴泠已经很熟悉，可是裴泠并不怕他，她一步步地往前，无所畏惧地走向那个男人，直到裴瑟一声令喝：“别再往前了！”

“阿泠！”

裴泠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寒风呼啸，原来今日是立冬，怪不得风生生地刮在脸上，遍体刺骨。

那男人的手微微一动，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说：“你竟然特意跑来送死。”

裴泠又往前了一步，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肯杀我，你分明只是想我死。”

男人说道：“我确实是想杀了你。”

裴泠低声吼道：“那你动手啊！你为什么不动手呢，难道是因为周围有警察，所以你怕了吗？”

“我想杀的，是在十二年后忘记了自己曾抛弃过他，将他的真心全数戏弄践踏的裴泠。”男人竟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她的咄咄逼人，“但其实杀了你也无事于补，林夕言已经回不来了。”

“这也是顾远然的想法？”裴泠嗤笑一声，“你说你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顾远然的本意，可你在有杀害第一个受害者的意愿时，就已经打算把罪全部推在方慕柏身上。但顾远然不会这么做，他从来不会逃避自己应受的罪罚。”

她又往前了一步。

男人这次没有再后退，他只是安静地笑了，“以前他只是想知道她既然没死，却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哪怕只是和他说一句话也好……”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将枪对准了裴瑟。

“但已经没必要了。”

裴泠没想到男人会突然转变目标，顿时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向裴瑟冲去，“阿瑟！”

男人在顷刻间扣下了扳机，同时响起的还有无数陌生的枪响。可裴泠没受到任何影响，她几乎是冲撞进裴瑟的怀里，妄图挡下这场枪击，她害怕到发抖，却还是不停地问道：“阿瑟，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你不要有事……求你……”

她重复着这句话，不敢抬头，不敢看裴瑟的表情，不敢去面对任何残忍的现实。

裴瑟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我真的没事。”

“不信的话，你抬头看看我。”

裴泠忍住恐慌，微微侧头，裴瑟面容带着微笑，只是目光没有看向她。裴瑟的身体也是温热的，没有流血，没有变凉，一切都很正常，但裴泠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慌忙地对着裴瑟上下查看，生怕漏了什么致命的伤口。

“怎么会没事呢？我分明看见他开了枪，如果你好好的，那刚才那些枪响……”

都打在了谁的身上。

裴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知道了裴瑟为什么不在意她关心的目光，为什么直直地看向她的身后，为什么神情会如此悲凉。

于是她也跟着转身，回头。

男人依然保持着瞄准的姿态，举着枪对着她，一动不动。他的眼底是夜空，他的眼里布满了星星，他的视线也直直地对着她，和星光一样闪烁不清，嘴角像是在笑。

裴泠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她轻声唤他，“顾……”

在她开口的一瞬间，男人轰然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的眼里依然有星光，有大片大片的星空，那些星星从来不属于他，但却在那一瞬间迟迟坠落，回到了他的眼眸和灵魂深处，一直下坠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直到响应不了任何人的呼唤。

顾远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