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点点头:“留行,不是我说,你修为提升之后,虽然有意识隐藏自己的气息,但是显然不太纯熟。应该是刚提升到元境修为不久吧?”
江长影苦笑:“顾兄的修为果然最低也是淳境了。很吓人!”
“不用顾兄顾兄的叫我,若是看得起,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顾行舟摆摆手,笑容如沐春风,“我也是早年有过奇遇,修为这才提升得这么快的。别看我这样貌只是二十七的样子,其实我也有三十多了。”
“那你还让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江长影惊讶道,“做我兄长都绰绰有余了。”
“那便随你吧,”顾行舟毫不在意,“留行,你如今年纪只怕是没过二十吧,这等年纪,就有了元境修为,不是天子骄子,就是有了什么奇遇了。”
“天之骄子当然算不上,奇遇当然是有一些。那天你与我们辞别后,王家王员外送了一株年份不短的灵芝,这才让我一举冲到元境的。”说完,江长影又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略微讲述了一番。
顾行舟大为惊叹:“这可不得了!难怪,难怪。”
红椒轻轻喝了一口面汤,就将碗给放下,碗底落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几乎同时,街道对面突然响起瓷碗摔在地上的破裂声,声音清脆响亮。
这瓷碗破裂声与红椒端着的碗碰在桌上的声音同时响起,顿时将红椒吓了一大跳:“呀!”
对面是一家酒肆,有酒喝的地方就会有不少的江湖客,或许是因为酒肆里面本身的面积不大,所以还有三张桌子像这边的这家面馆一样摆在了外面。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外面只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带着斗笠,身穿黑色劲装的刀客,刀就摆在他的脚边,触手可及。
“上!”
就在那个独眼汉子摔破瓷碗的那一刻,包括独眼汉子在内就有三人拔刀而起,直接冲向外面,二话不说劈向外面正静静喝酒的斗笠男子。
三个人的身形很快,转眼间三人手中的刀子就开到了斗笠男子的头顶。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碗未能喝完的酒连着碗,像一个飞盘一般直直飞向那三人中间的那名独眼汉子,碗飞过去的同时里面的酒水一滴不洒。
下一刻斗笠男子动了,是他整个人都动了。
他原来坐着的桌子瞬间被那三人劈得粉碎,但是明显没有劈中人。
斗笠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一米开外,一道黑芒一闪而过,那闪过的黑芒,竟然是他手中的刀!
“啊——我的眼睛!!”
在这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刀落地的“哐当”声,只见那名独眼汉子捂着自己的另外一只眼睛,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隙只见渗漏出来,触目惊心。
看起来他两只眼都瞎了。这名汉子痛苦哀嚎,捂着鲜血淋漓的眼睛左突右撞,撞翻了不少的桌子凳子,顿时又是一阵“哗啦哗啦”乱响。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四散开逃,但是跑归跑,也没说那些路人真的就跑得没了踪影,而是跑到一定距离之后,就远远观望着,惊恐之中又有好奇。
“好快的刀。”江长影一脸惊讶。
“刀确实很快。”顾行舟点点头。这可不止是快,还有稳。
另外两名汉子这时候是没有勇气再冲上去了,惊慌地看了一眼斗笠男子手中的刀,那刀尖上还有一滴血缓缓下落。
两名汉子咽了咽口水,回头架着已经全辖的汉子落荒而逃,走时只撂下一句话:“杨游,你他娘的等着!”
斗笠男子看了一眼那三人,轻轻一抖手中的刀,将刀尖的那一滴鲜血抖落,然后归刀入鞘,留下了酒钱后就转身离去。
没人敢拦着。
顾行舟收回目光,轻轻拍了一下桌子:“二位,这是非之地可不能待久了。”
……
三人挤过人流,离开了刚才的是非之地。
河畔杨柳青青,河水清澈平坦。
江长影通过顾行舟的简短讲述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起来,那还是那四人早就结仇的,今日不过恰好在这里偶遇罢了。那三个大汉曾今挑衅那个叫杨游的刀客,结果被人家一刀废了一只眼睛,如今天一般。这种江湖恩恩怨怨的事情在江湖上很常见,但是江长影还是记住了那个叫杨游的人。
其实江长影不太喜欢和顾行舟待在一块,不仅仅是处于内心的一种感觉,更多的是他面对这个人有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他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两个人看起来交谈亲切热络,其实都是有所防备的。顾行舟说他不过是北莽的散人,江长影说自己是神剑宗的弟子王留行。
这个世间或许真的会有人叫“王留行”,但是绝对不会是他的这个模样。
有顾行舟在的时候,红椒也绝对不多说一句话,她也怕自己在无意之间的言语之中就暴露了自己与公子的身份。隐藏身份这种事情她实在不在行,但是让她疑惑的是公子就像无师自通一般。
江长影与顾行舟走在前面,红椒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如今君子堂的仆射大会开展在即,鲁州城内四处可见江湖中人,也有到处行走帮主官府维持治安的君子堂弟子。比如刚才与他们匆忙擦肩而过的那名怀中抱着长剑的墨绿色衣裳的青年,就是君子堂接到任务的内门弟子,似乎是为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而去的。
有了君子堂的帮忙,鲁州城内像刚才发生的事情毕竟还是少数,顾行舟谈论到这一点的时候,表现得很确定。
鲁州最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一点就是这座城内只有君子堂一个明面上的势力,君子堂属于正派领袖,像是其他城内那些混混结合起来的帮派,各自占据地盘的情况在这里是没有发生过的。说得好听一点,这里是治安良好,君子堂是扶危定安之宗门,若是说得大逆不道一点,君子堂就是整个殷朝的第二朝堂。
顾行舟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脸上表现出来的仍旧是云淡风轻。
他还说,鲁州在这安稳之下,会有人在谋划着发自内心欲望的波诡云谲。
河畔清风拂面,太阳却显得灼热起来。
那一株大柳树之下,两位老人手持黑白子互相对弈。旁边还有一个七岁、双眼澄澈的小男孩手舞足蹈地为二老支招。
顾行舟目光只是稍微瞥了一眼棋盘,而后与江长影缓缓走过。
“以前有人说江湖如密林,这密林是不能进,进去了也就不容易出来。”顾行舟缓缓道,“现在看来,这个江湖也像一盘棋局,每个人都有所在的位置,拼杀、博弈,都在执棋人的一念之中,江湖看上去不小,其实……也就一个棋盘那般大而已。”
江长影微微沉吟,笑了笑,“顾兄气度博大,眼界宽阔,自然视江湖为棋局,但是在我看来,江湖是江湖,但是总归脱离不了这个国家。”
顾行舟差异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笑,“家国情怀,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若是朝堂无能,江湖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江湖了。”
“也是,不过嘛,我听人说过,江湖就是一壶酒,一匹马,还有一把刀,走到哪,哪里就是江湖。朝堂无用,就是世间若有不平事,挥刀纵酒斩人头而已。”
“世间若有不平事,挥刀纵酒斩人头……”顾行舟跟着念了一遍,忽然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江长影肩膀,“好气概,好一个而已……不过这话应该不是你的本意吧?”
“自然不是我的,这是我听别人说的,不过那人已经过世了。”
“倒是可惜了。”顾行舟叹息一声。
之后二人说的话倒是有些零碎,走着走着,顾行舟就询问江长影如今住在何处,江长影如实告之,顾行舟便不再多说,只提到可以来知宴楼找他。
随后顾行舟便以“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率先离开,倒是江长影,本来也没有什么事,走了这段路也就当是散步。
随后他叮嘱红椒,明天就是君子堂那个仆射大会开始了,到时候他们要去看,也要看清楚实际情况,绝对不能让人认出来。必要时候可以与自己拉开距离,毕竟很多人可能见过江长影,但是不一定见过红椒。
其实真正说起来,不只红椒想要看看这个仆射大会是什么样的,江长影自己也想来看看,一路上也有一些犹豫,就担心自己如今的处境贸然来到这里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是如今看来只要不是真正的抛头露面,暂时是没什么大碍的。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他的那个好师兄。
昨天晚上看他的那个样子,想来赵凛看到他就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江长影也不怕他,有了太乙兵符之后,他的底气又多了一分。
直到刚才与顾行舟一路上边走边谈,他心中那份若隐若现的念头才浮出了水面,也真正自主人定了的需要这么来做。他想要拥有自己的势力。之前虽然有想过,但是也没如今这般迫切,若是……
若是他拥有的权势能够撼动整个武林呢?报仇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也会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那个所谓的圣教。
江湖……或者这个天下,真的就是一盘棋的话,那他也不会去做那个棋子……
当然,一无所有的前提之下,还是得徐徐图之。
“这位朋友,正所谓人过三十运开花,可是这运势也是分好几种,有财运,气运,福运等等等等,若是信得小道一句良言,不如就让小道为您算上一卦?只收三文钱。”
一名背着涨鼓鼓的行囊的年轻道士目光炯炯看着一名中年男子,同时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头。
“你若是能够算得准,又怎么只会要三文钱?这么便宜,定然是骗子!”
中年男人从穿着打扮看起来家境还是殷实,听到年轻道士的话后,一拂袖,满脸鄙弃。
“那……三十文?”年轻道士试探着问,右手三根手指竖得更加直挺,“这样,就真实一点了吧?”
中年男人一脸怒色指着年轻道士:“你这人!这人……”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形容的话语,只好带着怒容拂袖离去。
年轻道士却还试图留住这位路人,抬手向那人:“诶诶诶……”
江长影刚好看过去,正迎上那个年轻道士的目光,只是一眼,就能够确认到底还记不记得彼此。
江长影是记得他的,让江长影意外的是,那个年轻道士竟然也记得他!这边眼神一个交流,那边年轻道士就屁颠屁颠小跑过来,脸上自然而然就带了三分惊讶之色。
“原来是你们啊!”年轻道士看了一眼江长影,又指着红椒,“你这小姑娘也在!”
红椒看到这个家伙就想起了自己刻意跑过去付钱听奉承的事情,小脸不禁微微发热。原以为一面之后就是山高海阔再不见面的,哪里知道在这里还能碰上这个家伙?
江长影唯恐这家伙开口就要给人算命,抢先道:“这位道长,真是缘分。不知道道长怎么称呼?”
“噢,我是凌云道人,叫我陆压就行了,”年轻道士端端正正打了一个稽首,好不容易正经了三秒钟脸顿时又变得贱兮兮起来,“二位要不要算命?买符也行。熟人可以有折扣。”
“这个就免了。”江长影嘴角抽抽,干巴巴一笑,转身就走。
“诶诶——”陆压拉住他,“江小兄弟,不是我说,你这几天的气运只要看一眼就能得出个大概,要不要细细算一卦?”
“你还能看到气运了?”红椒掩嘴偷笑。
“那是当然。天生的,天生的……”
江长影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只是刹那间就收了起来,脑中千回百转。说的话也很快从嘴巴里跑了出来:“道长,你认识我?”
他的脚已经默默转移了一个地方。
“认识认识……”陆压压低了声音,像做贼似的说着,“神剑宗江长影,我见过一眼。别担心,咱又不为难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红椒心中一惊,看了一眼江长影,又看看陆压,眨眨眼,也有些警惕这个给人算命的道士。
江长影明白了,这就遇到了——去年沈临风六十大寿的寿宴之上,大放光彩的少年。当初有那么多人在呢,怎么会没有有心人记住他?有些疏忽了,具体来说,侥幸心理有些过了。
陆压还说:“既然你自己大大方方承认,那我还有一些事情告诉你。”
“什么事?”江长影仍旧防备。
“你先请我吃一顿饭呗,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说话都没了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