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徐迟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
若不是他早已踏入种道之列,恐怕那百里雪原,就是他的墓地。
“可是,这里是北地,不是南荒啊,为何他们……”秦予忍不住继续问道。
“十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圣皇震怒,命四皇子领三十万精兵,一路南下,之前巫族为了救下他们的圣女,一干高手被屠戮殆尽,百年底蕴,元气大伤,如何是征南军的对手,只能选择避其锋芒,举族南迁,一路退到了玉门关之后,苏觅就此销声匿迹。而之后北莽,却罕见地愈战愈猛,我猜,其中恐怕少不了苏觅的身影,特别是六年前的那场大战。”
“也就说,苏觅穿过大夏,一路北上,与北莽合作,共同牵制大夏,以争取巫族休养生息?”秦予点了点头,虽说他并未踏出北地半步,但是对于这些传闻,倒也是有所耳闻。
至于六年前的那场大战。
想及此出,他的目光不由得黯然了下来,心情有些不好。
“怎么了?”苏灵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问道。
“我父母,也是死在六年前的那场大战中的。”秦予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对不起。”苏灵愣了一下,道歉道。
就在两人交谈的间隙里,远处的战斗声音已经逐渐微弱了起来,而就在一声轰然巨响中,所有声响都安静了下来。
“那边怎么样了?”秦予踮起脚尖,并不能看多少东西,只得向苏灵问道。
“属于苏觅的气息开始变得絮乱了起来,然后渐渐灰败了下来,透着一股死意,难道他赢了,咦,不对,那为什么他的剑意反而越来越强?这是属于天倾的气息,不对,像是,又不像是,难道是……”苏灵微闭着眼,感受着远方的气息波动,起初还带着一丝惊喜,可是随着一声惊呼,她的脸色,又突然变得苍白了起来。
“难道是什么?”秦予感觉大事不妙,急忙问道。
“他并没有踏入天倾,但是他却是杀死了苏觅。”苏灵抬起头来,迟疑了片刻,“他燃烧了自己的剑意,透支了生命,如今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带我过去!”
已经被汹涌剑意和巫术搅得天翻地覆的雪原之中,身穿黑衣的徐迟呆呆地站在原地,在他的面前,一个绝美的女人,双臂微微打开,向着徐迟做拥抱状,可是一把漆黑的长剑,却自她胸腔透过,身后数嘭鲜血洒落在原野之上。
徐迟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而苏觅则是轻咳出一口鲜血,仅仅拥抱住了徐迟,嘴角带着一缕微笑。
“徐迟,我们又见面了,十年了,真漫长啊。”
“为什么,你要散掉你的阵法,你明明可以杀了我然后走掉的,为什么?为什么?”已经明悟了一切的徐迟疯也似地大喊。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我必须要死而已,我杀了你的恩师梅郸,大夏屠我巫族数千巫师,毁我南荒百年基业,我和大夏,只有你死我活的局面。”苏觅又咳出一口鲜血,她脸色苍白,微笑道,“倒是你,明明与你无关,所有罪名只需要由我来背负就行,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的前程,偏偏要背上‘叛徒’的骂名。”
徐迟咬着牙,拿着剑的手掌却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恩师?”
“梅郸对你我都有恩,我苏觅虽说从小是孤儿,可并非心如铁石之辈,如何不懂感恩,梅郸于我,不仅是你我证婚人,而且如同慈父一般,我如何能下得去手……”
“可……”徐迟猛然瞪大了眼睛。
“徐迟,活下去。”苏觅再次吐出一口鲜血,连同鼻腔一齐,鲜血禁不住地向外涌着,“答应我,不要回望京,再也不要回望京了,忘掉我,忘掉梅郸,忘掉圣皇,忘掉望京,忘掉大夏,永远,永远不要再回去了。”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徐迟满嘴苦涩道,他的剑意,如同一道火炬,猛烈燃烧着,无法停歇。
“小混蛋,你忘记了我是谁了吗?”苏觅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点,轻轻咬住了徐迟的耳垂,鲜血如同不要钱一般涌了出来,最后化作了一道诡异的血印。
“我可是南部巫族第一圣女,七岁通幽,十一岁摘星,十五岁种道,十七岁天倾,百年之内,有望踏入斩我,咳咳……”
苏觅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逐渐微不可闻。
可是随着那股血印的成型,一道弱不可闻的血色洪流,瞬间覆盖住了徐迟那正在猛烈燃烧的无上剑意。
“觅儿……”两行清泪,缓缓从徐迟的眼中滑落。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苏觅的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她附在徐迟的耳边,轻声用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声音,说道,“十年前,巫族大阵,应该来的人,是大夏圣皇才对。”
徐迟的瞳孔再那一瞬间放大,不可置信,惊讶,愤怒,不解,数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等秦予到的时候,徐迟已经站在原地,怀里抱着苏觅,脸色苍白。
“喂,徐迟……”秦予开口问道,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回望京了。”徐迟半跪着地上,他转过头来,惨笑了一声,怀里的苏觅,已经一动不动了。
“徐迟……”一旁的苏灵正准备开口。
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是剑断的声音。
剑断,人亡,身死,道消,星辰落入长河,剑意散落,断剑葬于万仞山。
昔日的天才剑士徐迟,如今紧紧地抱着南荒第一巫女,灵魂回归星海。
那场下了十年的雨,今日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