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说,肉体和精神总得有一个在路上,他的精神一直在路上,他的肉身却日复一日在方圆五百米的地方做机械运动,偶然突破这个范围,肉身也跟不上精神,他离了魂。
在日本的时候,看到在村上春树小说里写过的“上野如春水一般灿烂的樱花”,他也没激动,他只是想起,叶心说过,有一天要去看看樱花。
叶心说过,要尝试一下吃活的小银鱼,他吃到了,有点恐惧有点恶心。
叶心说过,清迈有琉璃一般碧蓝透明的海。
叶心说过,青木瓜之味不知道变了没有?
……
后来,在泰国大城,妈妈跟他说:“沧海,我和李叔叔……”
“妈妈,很好,我觉得李叔叔很好。”他并不是敷衍,李叔叔年纪有点大,但他看妈妈的眼神充满了赞赏和喜悦,不像爸爸,都是不屑和冷漠。
他们站在一排佛像前面,那排佛像,都没有头。
他心里有个地方仿佛被击中了,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恨爸爸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妈妈五十岁,正式退休,能有一段夕阳红,多好。可是他才二十几岁,却似乎已经把一生的爱恨都用完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都是林素喜欢的菜式,这些当然不是她高中就喜欢的,高中的时候,她万年不变都是吃土豆和豆腐。陈沧海应该做了一些功课了。
林素先舀了一勺芝士焗番薯:“作为一个真真假假在健身的人,真不该吃这些,可是没有办法,我就是爱吃芝士、碳水。你尝尝,真是美味啊。而且说来也怪,越是知道不能吃,就越想吃,这大概是人性本贱,唉!我反正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你不赶紧吃两口,我能把这一碗全扫清。”
陈沧海倒不觉得芝士好吃,但是他懂林素说的人性本贱,不该做、不宜做的事情做起来总是特别刺激,禁忌本身就是一种吸引,若是没有诱惑力,也不会有人去禁止,但唯其禁止,越发增添了魅惑。就像最庸俗不堪的,所谓“爱上不该爱的人”,就像他自己,没有珍惜青梅竹马的叶心,反而喜欢上林素,当然,是曾经。
陈沧海心头涌起一阵羞恼,他为自己的心境不稳而羞恼,似乎随便一句话都能勾起陈年旧账,任何一点小事就叫他陷入那个旋涡。他一次又一次悲哀的发现,他一直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迈出。
林素胃口很好,吃得很多,但是一个人再努力,也救不活两个人的谈话,尴尬如同细菌一样滋生。
这顿饭当然不好吃。在陈沧海约她之前,她就期待能找个机会好好谈谈,关于过去,关于她缺席的那三年,关于叶心最后的时光。但当陈沧海真正约了她,她又有逃避的冲动,似乎,时机还不成熟,也许应该再等一等,等他们以成熟的方式相处久一点,建立起新的合作关系,再谈谈……
然而,事情的发生总是猝不及防。
终于,她放下筷子:“我们好好谈谈吧,我指的是,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