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四章 夜逃(2 / 2)东吴西风起首页

若不是父亲此刻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他恨不得和道司拼了。这一路上小心翼翼乔装打扮,现如今夜半也不能睡个安稳,要扮作这下人的模样继续逃。单单自己受这逃亡的折磨便算了,连累了桐儿十七风儿,更连累了白大哥。何况,顾也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这逃避二字,过去他是小王爷的时候,眼里是没有困难的,什么时候需要扮作他人来用作逃跑!

白凉觉察出了自打关岚道别离开以后,这顾也是一言不发,借着月色,看到了他铁青的脸色,大概知道了顾也心中所想,故意说道:“顾也,你可知在我小时候,师傅告诉我剑客最绝妙的一招是啥?”

顾也满脸疑惑。

“逃!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世上没有人是无敌的,就算你功夫是第一,也架不住对面人多势众,就算你以一敌百,也强不过对手是千军万马。”白凉笑道。

顾也笑了,显然,白凉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故意讲给自己听的。

“那么,师傅逃过吗?”余风问道。

“当然逃过,师傅小时候被太师傅追着打时,那可是满山腰跑,不瞒你们说,我的轻功就是这么练出来的。”白凉说道。

“白大哥,我明白了。”顾也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白凉语重心长说道。

正在顾也一行人一刻也不敢耽搁向东疾行之时,长州城里的叶缺气的七窍生烟。对于他来说,这可真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呀。道司的其他人,包括那新来的毛头小伙子裴劫,此刻

皆在讨伐西秦,只有他,领了皇命来做这左宗府的副帅。当然,抵抗南岷也算得上立功,可这守成之功哪里比得上那讨伐之功,如此这般,他何时能搏回皇上的信任。

数个时辰前在龙舟之上,叶缺不是没想过直接动手,然而第一是他认出了顾也身后之人正是武功盖世的北剑圣白凉,第二点则是他实在太享受那在龙舟之上受众人顶礼膜拜的陶醉之感。叶缺彼时想那夜色已落,城门已关,按照大顺律例,夜色落下以后黄金腰牌以下之人不允许私自出城,何况这是楚国的都城长州。他料定顾也现在顶着逃犯之名,想要在晚上逃出长州是不切实际的,到时候他点好士兵来个为瓮中捉鳖,岂不是美妙。

以他一介武夫的思考能力,叶缺做梦也想不到会是楚王暗中帮了叶缺,亏他还兴冲冲地把这天大的功劳和楚王分享。既然木已成舟,人都已经逃了,叶缺也不敢耽误,当即下令:左宗府派路兵马从长州出发向各方向快马加鞭追拿逃犯顾也,另外再遣两人,快马加鞭回京城向道司总司长陈云溟报信。

叶缺是个质朴的人,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第二重要的是师傅陈云溟。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大顺的每一寸土地浴血奋战,自进了道司以来,对待陈云溟比对亲身父母都要更加敬重,然而他犯错了,没能保护好太子。

大顺学剑之人各有各的目的,一大部分是为了官爵,毕竟,如今的朝廷没有科举,想要吃官饭,要么从军,要么参加这天下剑会当个“武举人”;还有一些人纯粹是为了兴趣,他们生来便是为了把这门功夫钻研到极致,这类人一般都是江湖名门大派的弟子,学剑是为了传承再发展祖师爷们留下的绝学;还有一些人,纯粹是偶然或者迫于无奈,比如顾也,若不是横遭此祸,这位养尊处优的小王爷这辈子也不可能日日抱剑而眠。

但是,叶缺不同,他学剑,纯粹是为了护大顺江山,这是一个非常高尚的动机。不仅是剑,天下任何一兵器,只要能杀敌的,他都愿意学,只不过这剑用起来最顺手罢了。叶缺与顾也之间没有仇恨,相反,他很敬重吴王顾怀,因为吴王爷过去在保家卫国这方面确实无人能出其右。如今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顾也捉拿归案的原因只是这是皇帝下的命令,在这样一个质朴武将的心中,皇帝就是大顺。

三天后的傍晚,远在京城的顺帝已从陈云溟的手里得到了顾也在长州的消息。

最近的烦心事确实有点多,都快把这小子忘了,皇帝暗自思忖道。

“他都跑到楚国去了啊。”朝阳楼上,老迈的皇帝感叹道。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老了,过去,对老的感觉可能是十年一次,后来是一年一次,可是如今,皇帝每天都觉得自己在变老。

这朝阳楼,也是宫里岁数最大的建筑之一了,皇帝还记得在他小时候,他的哥哥先太子曾经带他来这里乘凉,他的母妃偏爱在这里赏月,然后把月饼分给他们兄弟吃。朝阳楼清净又视野开阔,他最爱和皇兄以及顾怀在这里切磋棋艺,想到顾怀,老皇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谁曾不是个纵马奔驰,恣意狂欢的年轻人呢?老皇帝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在战场立了大功,回京后,他的皇兄和顾怀郑大敬一道为他接风洗尘,四人骑马从皇宫一路狂奔到永宁城郊,那真是快乐的日子啊。

太阳完完全全落了山,夜起了,风也起了,老皇帝被风一吹,不由得剧烈的咳嗽。

“皇上,天凉了。”跟了皇帝二十年的太监为皇帝披上了早就备好的风衣。

皇帝轻轻摆了摆手,回头对着一直静立在不远处的陈云溟说道:“陈大人,你亲自去长州一趟吧。”

“卑职遵命。”陈云溟领命去了。

老皇帝不顾太监相劝,执意留在这朝阳楼上远眺。说实话,夜色已经降临,除了月光星辰和不多的几处灯火,其实眺望不到什么。然而他知道,这夜色底下是他的江山。江山啊,为了这两个字,他牺牲了太多,若当初不要这江山,自己也许是个逍遥王爷,虽然地位按照大顺祖规比不上四王,但是也足够尊贵了。若是那样,他的大哥不会死,他和顾怀郑大敬的关系不会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他最疼爱看重的儿子不会战死沙场,他会在封地建一个猎场,隔三岔五带着儿女妻子围猎,每年进京两趟向母后皇兄请安。又何必落得个如今真正意义孤家寡人的田地呢。

“皇上,该回去了。”老太监苦心劝道。

太监的声音拉回了顺帝的思绪,若是皇兄不死,他会放过自己么?不,他不会的,自己在战场的功劳不比顾怀小,自己都容不下顾怀,皇兄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同父同母名正言顺能继位的自己?皇兄他以仁义自居?不,不可能的,在这皇位面前,没有人对有威胁的人仁义。

是的,他会是天下人的仁君,却不会是朕的仁兄。朕这么做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朕除四王只是为了朕唯一的儿子活下去罢了!

看看这天下,朕的皇帝干的很差劲吗?不,南北开疆近千里,朕是千古帝王。

“回宫吧。”皇帝转身吩咐老太监道。

背后的星空,一颗流星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