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如遭重击,他望着怀里这个真无邪的幼童,苦笑一声,默默合上了眼眸。
茶馆众人,包括路边众人全都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马蹄落下!
万万没想到的是,救饶,竟然是这个老王鞍!
而同时,心肠里也好像翻涌起什么一股特殊的滋味,一则是那个人人讨厌,却每都来的李公公就要死了二则,好像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就是不对劲,哪不对劲不上来,反正那种情况,咱们不救也没关系吧?
日头隐入云彩里,一阵清风拂面。
李公公闭上眼睛等死,脑子里最后回想了这一辈子,时候家穷早早入了宫,后头没少挨欺负,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皇帝没了,家没了,那叫咱伺候谁去?
风光的时候被人骂,落魄的时候也被人骂,不就是没了那个东西吗?至于这样针对老子?哪件事他妈的老子做的不厚道?是喝了茶水没给钱,还是听了书没给钱?
更过分的是,连这个眼睛里一点儿杂质都没有的干净孩儿,最后都哭着老子是妖怪。
狗娘养的城隍爷,皇帝没了,你也没了?还是睡着了?你他娘倒是开开眼看看老子啊!
马蹄下,这位上了年纪,走过大半辈子,已经黄土埋了大半截身子的李公公,两鬓斑白,心里多多少少,真有点儿辛酸和委屈的。
然而,那双马蹄迟迟没有落在他背上,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以毫厘之差,堪堪避过了这位等死的老公公,不知过了多久,李公公睁开眼,只看见怀里的孩子还在不停的哭,而转头望去,只见高头大马上的黑脸汉子也惊魂未定,马儿已经低着头轻轻吐息,马蹄落在身侧。
老子没死?
茶馆和路边骤然安静,只有那孩的抽泣声,边哭边呜咽道:“娘,娘,有老妖怪,救我,救我!”
门口孩子的父亲喜极而泣,猛地冲上前来,竟是没一句感谢的话,反而怒瞪了一眼老公公,就把孩子夺走,回到茶馆里,跌倒在地,六神无主的妇人看见孩子,好像一下子元神归位,眸子里顿时重新焕发出神采,一家三口经此大变,相拥而泣,所幸有惊无险,正是吉人自有相。
茶馆恢复正常,路边恢复正常,人们该干嘛干嘛,这好像只是个插曲,人们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偶尔心里萦绕起来,只会觉得,当时只不过是那老王鞍离的近,否则哪轮的上他救人?
高头大马上的那位黑脸汉子,回过神来,顿时皱眉喝道:“不要命了!快滚!”
“哎,得嘞,这就滚,这就滚,这位军爷,您请!”
李公公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相,背影极其消瘦佝偻。
二楼上的那张普通桌子,相对无言的两人,一位陈冲,一位李钊。
李钊仍然惊魂未定,更是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个可怕的世道。
如此良久。
桌上的茶水凉了下来,师叔笑道:“李先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今日之事,先生不必太过于介怀,实际上,虽是发生在先生眼前,可全都是周先生的算计之内。”
李钊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一切,苦笑道:“就是那位目盲相声大师?”
陈冲点零头,“周先生其实是一位黄道十二宫宫主,相声和算卦,都是兼职。”
李钊长吁一口气道:“想不到,临走临走,谢安还是给我上了一课。”
他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儿是谢安的主意,那位神通广大的周先生只不过是策划者而已,因地制宜,要不然陈冲也不会和他在这样一个茶楼待了足足十五日。
为的就是等待今!
李钊明白谢安的用意,感慨至深道:“放心吧,请师叔转告谢安,这样的世道,才是我辈读书人要心心念念,以为己任要拯救的。”
陈冲起身,郑重作了一揖,“如此,陈冲代表武当山,替后世下,谢谢李先生了。”
李钊心里很不是滋味,离别前,他曾经和谢安有过一番大醉酩酊,两人都喝的昏暗地,一个是心怀下的士子,一个是名满下的,四境修行者!
谢安想要告诉对一切都过于理想化的读书人李钊,这个世道,其实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换句话,真正的救世,不在于兵强,不在于一统,而是理硬,在于人心深处,绵延万世。
如今,李钊看见了。
可谢安其实还有一句希望的话,一句承诺的话。
所以陈冲作揖的姿势并没有撤去,“还有最后一事,转奉谢安的两句话,送给李先生。”
李钊竟是起身,垂手肃穆,静静聆听。
“谢安,他希望李先生,哪怕这个世道再不好,也请先生不要对其失去希望。”
“至于先生所不喜欢的牛鬼蛇神,谢安,请先生拭目以待。”
李钊以为这是连起来的一句话,静静等待下文时,却没了声音,李钊蓦然睁开眼,眼前已经没了陈冲的身影。
果真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李钊望向窗外,喃喃道:“谢谢。”
相传,曾有位顶尖的儒家圣人,在与禅宗佛陀辩而论道时,留下过一句至理名言。
做学问,要做到人心里去,不管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总归是世道人心,如果把念一句阿弥陀佛换成捡起路边的一颗可能绊倒饶石头,那就可谓是大善了。
如果能更好一点儿,传承下去,那这个世道就能每变的好一点,每代变的好一点。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终有一,如双袖灌满清风。
大大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