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黑之书(2 / 2)蓝庭之下首页

而为了不让它真的沦为法娜眼中的花架子,塞菲开始读取记录。

肉眼可见黑之书的书页上,描述具体录入能力的墨迹有若生灵,流动,曲折,化作黑色的丝线自书中伸出,攀上塞菲持剑的双手。

那些裂纹般的回路连接上他的节点,带来熟悉的记忆掠过他的脑海——

圆环之柱,白夜剑术,二节点灵素溢散,十四条回路外显。未来的力量苏生于虚弱的身体,塞菲皱眉,挥剑。

一瞬间,夜如白昼,等光辉散去,虚空徒留一道白色剑痕,横于塞菲与格雷尔之间,静静地体现这剑术的特性……

不可逾越。

转瞬即逝的光芒没有刺痛双眼,也没有无匹的威力撕裂草木,只是格雷尔厚重的剑刃停在剑痕之上,静止,龟裂,随后风化,最终随着剑痕一同散去。

这一剑既不是为了杀死格雷尔,也不是为了消灭织线虫。

连同格雷尔一起杀死织线虫并不困难。

但赌上一切回到过去,却只寻求最稳妥廉价的结果,难免令塞菲感到不齿。

这一剑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地瓦解格雷尔的进攻。

趁格雷尔失衡的瞬间,塞菲后撤一步,放下左手,持剑的右手微松,令得长剑倒垂,剑尖向下。

接着,他将剑下压,犹如一位君主以权杖扣地。剑锋没入泥土,而泥土中攀起十四根白色的棱柱,将格雷尔禁锢其中,动弹不得。

塞菲将剑留在原地,信步走到对方身后,抬起头,看到刚才自黑之书中伸出的丝线与缠绕身体的裂纹,它们逐渐黯淡,失去光辉。不过两剑,竟然就溢散得如此严重。

十年,也不过两剑而已。

但还没有结束,他还不得不利用剩下的灵素做最后一步。

这么思索时,脱力感在躯体上蔓延开来,如果不做抑制,大概最后就会化作无法承受的痛楚令自己陷入昏厥吧?毕竟,使用不应存在于此处的事物,必然受到既有秩序的反噬。

视界中,黑之书翻开第二页,展现名为“覆写”的异能。

“简单地说……这项能力允许我自欺欺人?”

「如果你获得更高的权柄,这些戏法自然也会变得有所不同,但现在……是这样的。」

还行,岚女士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歉意。但还行,至少说不上货不比价。

“一天一次?”

「准确地说,以一次睡眠为周期,而非时间。」

塞菲点头,一边端详无法动弹的格雷尔,他体表附着的阴影状物质已经失去活性,一副偃旗息鼓的模样,而要解除附着状态,则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确实只是一点小小的帮助,渊民的行为总是伴随着各种奇特……又或者恶毒的规则,而织线虫并不会对附身者造成任何直接伤害。

现在塞菲只需要将它剥离下来就行了。

问题在于缺少合适的工具,而覆写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我……不会感到疼痛。”

塞菲激活权能。

视界一阵晃动,取代原本就有所感觉的细微疼痛,眩晕与不协调感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塞菲将剩余的灵素直接注入左臂。

而接着,左臂便彷佛不受控制般颤抖着扬起,白色雾气流散倾泻,在左臂体表形成一只扭曲的利爪继而狠狠落下,犹如触及实物一般,将那些附着于格雷尔体表的阴影径直扯下——

像是失去了线的木偶,在那些棱柱消散的瞬间,格雷尔也瘫倒在地。

场面一时归于寂静。

「怎么样,一口气用光残弹的感觉。」

“你偶尔会吐出些很奇妙的词……”

「是要还债的。」

“有代价的力量不才是浪漫所在吗?”

说着,塞菲举起左手——然后他便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这真是一种无比奇妙的体验,在举起左手这一行为中,他提起了上臂部分,而肘部以下到手指部位,更多处于一种无力且不规则的悬挂、倒折状态。

一方面他能感受到手臂,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手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在米娜谢尔有一个常识:人们通过灵刻驱动灵素,通过灵素驱动灵装。

之所以不直接将灵素作用于肉体,理由就只有一个,除却一些特殊的血脉、家族,未经处理的肉体难以直接承受灵素的流动。

「彼时所有积攒的痛楚一定令你宾至如归。」

女士的声音爽朗温和,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悯。

“我可以不睡吗?”

「那你便无法再次使用这一能力。」

看来回到过去的第一个清晨,并不会太好过。

但也不全是坏消息。

视界之中,虚幻的书本尚存。而塞菲感到左眼眼角下一阵灼痛,就像有一道裂痕向下延伸。那是一条回路,似乎正与黑之书的幻象相互呼应——将未来可能的一条道路付之一炬,现在他的灵刻已经趋于完整了。

塞菲并不惊讶,这一部分在计划之内。

于是他抬起头,首先看到格雷尔除了风尘仆仆以外躺得安详。而远处,祭坛火光尚存,法娜正跪坐着直起身来。

短暂的平静中,岚女士没有给他享受余韵的时间。

「过去的你是怎么做的?」

这是个令人难堪的问题,岚女士毫无疑问知道这点。

一个人一生中可以有许多遗憾,但不是每一个都令人想要……甚至是不得不回到过去才能获得救赎的机会,而要是没有这场事件,他便没有签订契约来到此处的理由。

但塞菲并不准备避之不谈,在他放弃安稳的后半生之后,这已经算不得羞于启齿的伤疤。

所以塞菲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

“我马上就使用圣物召回了守火人。”他微微一顿,“但在守火人赶到之前,我和法娜没能阻止格雷尔,他杀死了自己的同伴……”

塞菲看向火光一旁失去意识的青年,然后继续陈述他们原本的命运。

“他杀死自己的同伴,然后摧毁了祭坛。而村落遭到屠戮,聚集的渊民杀死了一百零三……或者一百零五人,有几人的尸体因为难以分辨状态,所以无法辨明确切数量。斯卡雷特的守火人队伍则因为撤退与应对过于仓促,损失了三分之一……最后是红渊爵,我的父亲赶到此处,才真正遏制了情况的恶化。”

那是对此处存活的三人而言,一场直到死亡都难以醒来的噩梦。

而对塞菲而言,整整十年他都在期盼一场奇迹,足以覆写一切的奇迹。

如果那需要代价,便由他来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