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细皮嫩肉的看着不像是庄户人家的崽儿,不定是拍花的打哪儿拐的,就是活了,今后也就是个奴身了,也是造孽哩。”
“往后再说么。”陈忠别起烟袋,从杏娘手上接过斗笠自家扇着:“好不好的了还不晓得哩,要真是好了,且看她自家说不说得出来历,要是寻的着的,那咱跑一趟送她家去也不算啥,谁家丢了囡囡寻回来了不得谢上几两银子哩?咱又不是挟着人要价,人家自然也不会亏了咱,咋地也不会让咱白费心么。”
“那她要是不晓得……”
“不晓得的还说啥哩?就是这命了,怨不了谁。”陈忠扇着斗笠接了一句,半晌透出口气,才道:“各有各命,你想这干啥,我看她胚子生的也蛮好哩,应也不难找主家,她要是有福,能好起来,往后去到个好人家,自家伶俐,得了主子的眼,到年龄或放出来或好好配个人,日子也就过出来了。”
“要是没福,就自当是咱们折了几两银子,我给她拢个坟,好歹入土为安,就是到了地府她也得感激咱,怎么都比在那汉子手里强……那汉子眼珠子滴溜溜的,一时盯着银姐儿,一时盯着那几个小丫头子,你头上那两根簪儿不晓得被他剜了多少眼,自家说是庄稼人遭了灾出来,手上老茧都没几个,不是个正派的哩。”
“我也觉得那汉子眼睛贼的很……口里光说这是他弟弟家的闺女,却眼看着弄成这样连水都懒得喂一口,说是侄女儿谁信哩。”胡杏娘唉了一声:“只是这一来,那丫头子的身契可做不做得准哩?”
“她要是自家不晓得家门在哪,那还有啥不做准的?这是个人苗子,又不是猫儿狗儿,不给她找个人家揽过去养活,难道还扔野地里去?”
陈忠慢吞吞的说道:“要是能活,咱也不图挣她多少身价银子,不赔本也就中了,就只当给她找口食儿找个窝儿,今后是好是歹的就看她自家,就是对着天王老子,咱也能说一句不欺心哩。”
胡杏娘透出口气,自家男人就是个心善的,倒是这小丫头子不管是卖断身契,还是送她家去,通也不会太赔本就是了……不过得是好了才行,要是好不了,那还有啥可想,二两银子的身价再搭二两银子的药钱,都白瞎!
想到这她就歇不住了,仰头看看日头,说道:“还得再歇会子不?当家的,你抓紧眯一会,我瞅瞅那小丫头去,还得说说银姐儿,离了家还是那样毛躁可不行哩。”一壁说,一壁就回身走了。
见她去了后面,陈忠只往车辕上一坐,歪着身子靠着篷车,把斗笠合在脸上,抄着手儿打起盹来。
吴银儿小口小口呷着绿豆汤,这大热的天,煮好的热汤倒在碗里吹了半天也没怎么凉下来,只是也顾不得了,赶了一上午路,缩在那篷车里和一窝小丫头们挤着,实在是又热又渴。好容易中午停下来歇晌,胡杏娘却又把那半死不拉活的小丫头交给了她照管,她午饭都只急匆匆的就着冷水啃了个干饼子就去煮药汤子喂那丫头,直到这会才有工夫歇下来喘口气。
一碗热汤下肚,吴银儿吁了口气,虽是出了一层汗,倒是意外的松快了些,她收拾了碗,端起瓦罐想了想,探头往篷车里扬声问道:“婶子,饭前赶得到下条河不?”
“应是能到,咋呢?”
“我看着水也不很多了,那就等到了河边再刷洗这罐子,也总比这会弄的干净点哩。”
听见胡杏娘嗯了声,吴银儿就手脚不停的把东西给归置了,刚想找块树荫歇口气,冷不防车内胡杏娘却叫她:“银姐儿。”
吴银儿一顿,眼中不耐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吸了口气,脆脆的哎了一声,脸上堆起笑来,掀帘上了篷车。
“婶子?”
篷车的车厢内,胡杏娘正检视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体,听见吴银儿的动静,头也不抬的道:“银姐儿,你晓得为啥你们几个里我专叫你伺弄她不?”
吴银儿一怔,忙笑着说道:“就我最大,那几个都比我小哩,不我管她谁管呢。”
胡杏娘这才抬眼看她一眼,哼了一声道:“别跟我弄鬼儿,我晓得你心里嫌呢。”不待吴银儿张口,胡杏娘手上抹了下那近处湿漉漉的车板,接着道:“不然这一碗药汤怎么也不能撒出这么些来。”
“婶子!”吴银儿脸上一白,急急的分辨:“婶子吩咐我的事我哪敢不尽心?可这小丫头怎么都喂不进去,灌到嘴里的都还能呛出来,我……我也想她好呢,可我也没法代她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