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初兄,明宽兄,恭喜了”,陆原中了乙榜第二百六十九名,李恕是乙榜第二百七十七名,虽然几乎都排在了榜末,但两人竟然全都上榜了(会试列前三名为甲榜,乡试则是将前六名列为甲榜)。
“侥幸,侥幸”,脸上的笑意虽然如何也掩不住,但李恕、陆原很快便平静下来,一句‘侥幸’也没有半点谦逊客套之意。今科四川参加乡试的生员虽然比往年多了不少,但录取名额比往年多了近一倍也是大明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相当于增开了一场恩科。这其中的缘由不止他们明白,所有参加乡试的生员都明白,这是朝廷在赏功了,成功招安僰人,尤其是平定播州之乱、迫得安氏献出贵州,四川布政司厥功甚伟,这多出的名额便是这样挣来的,确切地说,是凌远和方三娘为他们挣来的。而李恕和陆原身为戎县籍考生则占了其中最大的便宜,这从他们在榜单中的排名便可以看出来。
“陆原,过来!”,三人正说着话儿,那边传来陈四娘的声音。
几人连忙走过去。
不管是登了桂榜还是名落孙山还是上了蓝榜,欢呼嚎啕过后都会返回来在那答卷前驻足细看,往年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过,但是把考生全部答题都抄录张贴出来的却极是少见,便是号称三才子(杨慎、解缙、徐渭)之首、大明开国至今四川出的唯一一位状元——杨慎杨用修,当年参加乡试时也不过只贴出一篇,便已轰动一时了。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作得再好,落在这些‘媳妇是人家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的文人眼里也总能挑出不是来,所以想不谦虚都不行。而敢这样把全部答题都张贴出来的,只能说主考官有足够的自信,而凌远的答题也当真入了主考大人们的眼了。
“这是什么字儿,我不认得,你快来念念”,陈四娘年少时虽然家境殷实,但毕竟是女孩子,又好习武,父母在这方面也不上心,家里虽是请过西席,她识的字却不多,这些年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大多又都还给先生了,瞪着眼睛却是只认出几个字便卡住了。
“陈姑娘”,一名长衫中年人上前拱拱手,“这一道是今科乡试首场的命题诗,诗题是‘何必吴绫与蜀罗’,凌解元答了一阙《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何必吴绫与蜀罗’,诗出北宋名臣蔡襄《漳州白莲僧宗要见遗纸扇每扇各书一首其一》”,另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走过来,见陈四娘直眨眼睛显是没听明白,“嗯,就是要以‘扇子’为题写一首诗”。
“是廖经魁、李亚元!”,人群人有人认出了这两人,“恭喜廖经魁,恭喜李亚元”。
廖恒吉和李学诗四下拱拱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好!”,人群里爆出一片叫好声。
陈四娘摇摇头,酸里酸气的,她却没听出有哪里好来,“这比写给我家将军的那几首可差得远了”。
廖恒吉李学诗都是一愣,围观的人们也都竖起了耳朵,凌远这个名字他们也只是凌家的案子出来了才第一次听闻,更没听过凌远有什么诗作传出来,“敢问陈姑娘可还记得?”。
陈四娘点点头,“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这一首《忆秦娥?娄山关》是凌先生获知娄山关捷报后送于我家将军的。不过我更喜欢凌先生的另一首《七律?收复贵州》,娄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千秋万世之名,自人为之,而其权在我,苟我之聪明才力,注乎名未必有名,而常修己以自立,高与下我将得而定之,此名而实者也”。
“凌解元,诚君子也!”
“状元文,状元文啊”。
这样的八股文章陈四娘可是一句也听不懂了,更不上话了。
“哥,李家嫂子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去作先生?”。
“因为平儿姐姐老拿眼睛瞪她,李家嫂子早想揍她了”。
“那我也去!”。
“嗯?你要打谁!”。
“你、你刚才也瞪我了”。
廖恒吉李学诗两人对面站着,学着兄妹二人说话的语气,学妹妹的李学诗捏着嗓子憋得直咳嗽。
陈四娘扑哧一笑,看得众人眼睛发直,之女煞星原来是这般、这般……,“九儿妹子最是调皮了,不过声音象那黄鹂儿一般哪有你这般难听了。那日那丫头竟在我家将军面前说书,‘话说那方三娘虽是女儿身,却是僰人族里第一高手第一条好汉,手撕虎豹开碑裂石,八百斤的蛮牛一脚能踢出十丈远。身长八尺,腰围八尺七,豹头环眼,燕颔虎唇,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一步踏出,地动山摇天地变色,蒲扇般的大手向前一探,一把握住刘应龙手中长矛,哇呀呀……’,把我家将军笑得喘不过气来”。
李学诗一阵咳嗽,那可不是凌家小姐说的,咱们成都人这脸可真是丢尽了,“抚远兄(廖恒吉字),这个勾儿加一点,是表示疑问么?”。
廖恒吉忍住笑连连点头,“应当是了,还有这些点儿,圈儿,妙!妙!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