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波碧草隐玉树,云层漠漠烟如雾。
燕过长空峰峦伏,马蹄碎裂江湖路。
一阵烟雨过后,栖霞顶上更添了几分春色,绿草如茵,秀丽而又婉约。其间怪石嶙峋,宛若虎踞龙盘一般,顿显宏伟磅礴的气势。
只听“砰砰”之声,两道寒光闪闪。一位老者手持宝剑,径往那中年男子喉中刺去。那中年汉子身子微微一侧,右手顺势将剑往前横扫,将那老者的剑格挡开来,双剑相碰,其声响彻云霄,久久不绝。中年汉子往后跳了几步,那老者紧逼向前,两把剑左右挥动,宛若银蛇。
中年汉子与那老者过招约莫五十余合,剑招迅猛非常,二人步法皆稳迅兼备,一时之间难分胜负。老者挑动手中长剑,猛然往前刺去。中年汉子往旁边一闪,那老者扑了个空,再回首时,中年汉子已将剑刃架在了他脖子上。
中年汉子将剑收回,哈哈大笑道:“承让,承让。”那老者也大笑,说道:“教主的剑法果然是世所罕有。老夫万不能及。”
这中年汉子便是麒麟教的教主司马淳风,而那位老者便是右护法吴岩。
司马淳风在山顶眺望远方,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哎,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等所以要勤加练武,便是为了能在这混乱的武林之中站得一席之位,否则便是他人砧板上待宰的羔羊。纵观武林之中,各大门派高手如云,个个都视我等为邪魔歪道,除我之心日益不减。而这世界上正邪本难分,唯有自己强大,才是真的。”
吴岩点了点头道:“教主所言极是。”
这时候,一个大约十二三岁小女孩跳着蹦着走了过来,笑着道:“爹爹,你在干嘛呢?”司马淳风见到女儿顿时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他双手在女儿的脸颊上轻轻的捏了一下,又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笑道:“爹爹刚才在练剑。你不好好待在屋里,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小女孩腼腆的一笑,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在屋子里没有人跟我玩,我然后看到了一只蝴蝶,想要抓住它,可是它一直飞一直飞,我又抓不到它,它飞到了这边,我就追到了这边,然后便找不到了。”这一番稚嫩的孩童言语引得司马淳风和吴岩朗声大笑。
司马淳风看着女儿一脸天真烂漫,顿时间烦恼愁绪尽皆烟消云散,俯下身来将女儿抱起来道:“皓月,走,爹带你去城里面玩。吴护法,你也一起去吧。”司马淳风这句话一说出口不觉心中一惊,想起来自己也有许久没有陪女儿玩过了,常年在江湖上纵横,威名日盛,却鲜有享受过天伦之乐,如今却也有功夫,加之春光无限,似水流年岂可等闲而过。
吴岩道:“教主,是否要再带点人手?”司马淳风摇摇手道:“我们只是去城里玩乐,看看市井繁华而已,又不是攻城略寨、打家劫舍,何必要劳师动众大张旗鼓?就我们一起去便可。”吴岩想了一想,凭借司马淳风和自己二人的武功,也不怕遭遇什么不测,于是便欣然点头。
山下的金陵城果然是繁华酥骨,街道之上,车马络绎不绝,货郎挑着担子来往叫卖,远处可隐约见到酒旗在微风中轻轻招展,醇香的酒气飘来,令人略有微醺。
司马淳风闻见了酒香,于是看了一眼吴岩笑道:“你可知这个味道是什么酒么?”那吴岩略微低头想了片刻功夫说道:“这个味道正是金陵春!”司马淳风点点头道:“正是,昔日李白诗云'堂上三千珠履客,瓮中百斛金陵春'。今日我们虽无三千珠履客,仅有三人,不过你我二人也要去尝尝这金陵城数一数二的美酒。”吴岩道:“既然教主有此意,那属下也便陪您好好地畅饮一番!”
往前走了一段路,那酒香扑鼻而来,越来越浓烈。只听得前方不远处有人叫唤道:“冰糖葫芦哟,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哟。”皓月见到了冰糖葫芦,忽而停在那里不动,闪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司马淳风。司马淳风见女儿如此,觉得十分好笑,便乐呵呵问道:“你想吃这个对不对?”皓月点了一点头。随即吴岩便问道:“这糖葫芦多少钱一串。”卖冰糖葫芦的货郎见他二人穿着不凡,非富即贵,于是佝偻着腰笑着答道:“两位爷,一串两文钱。”吴岩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了一两银子,递到了货郎手里,说道:“今日爷身上没有带铜板,这一两碎银子便给了你,不用找了。”货郎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立马行了几个大礼。
随即便寻到了酒香的源头,抬头往上看去,四尺的匾额上写着“望月楼”。司马淳风道:“吴兄,就在这里吧。”吴岩道:“一切皆听教主安排。”司马淳风摇摇手道:“在外面不要叫我教主,换个称呼。”吴岩会意,这是司马淳风生怕有人知道他是麒麟教教主,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改口称道:“是,老爷。”说罢二人大笑,走进了望月楼。
里面置着几张红木雕花的桌子,只有寥寥几人正在饮酒。厅堂左侧的柜旁站着一个长须老者,手中拨弄着算盘,应当是账房先生。中间是水曲柳木的楼梯,是通往二楼的,右边则是一道门通往后院的厨房。
吴岩喊道:“来人,上酒。”
这时,右侧门帘被挽开,里面迎出来了一个人,那人弯着腰道:“几位客官,这边请。”说着便将司马淳风请到了靠着角落都那张桌子,擦完了桌子问道:“两位爷,你们要来点什么?”吴岩道:“两坛金陵春的酒,五斤酱牛肉,一只老鹅,再来点米饭。”继而又问皓月:“你要来点什么嘛?”皓月抿嘴道:“我想要吃甜甜的糕。”司马淳问小二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糕点?”小二笑道:“那多了,我们这里有桂花糕,梨花烙,玉米酥,芡实云片糕。这些都是非常好吃的。”司马淳风听他如此说,便笑着说道:“那好,就各来一客。”说完便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那小二见到银子,满脸堆笑,连忙转身走到了后院,不一会手中提着两坛子酒走了出来。酒坛未开,香气扑鼻而来,醇厚而又浓烈,宛若江南烟雨朦胧秀丽,又好比三月春花芬芳万千。
吴岩又令小二取来两个大碗,将酒斟满与司马淳风对饮,两碗酒下肚,司马淳风道:“我近日心神烦忧,你可知所烦何事?”吴岩道:“江湖中众多帮派皆视我等为仇敌,个个觊觎我教的上乘内功心法,想来老爷您是怕他们联合,因而对我等不利。”
司马淳风又饮完一碗,说道:“各大帮派向来以我等为邪魔外教,巴不得除之而后快,而这些不过是江湖儿女的恩恩怨怨。不过,你是否听闻,江湖中最近不太平。”吴岩道:“我收到风声,东海帮的人像是最近不太安分,以前只是流于海上,打劫沿海渔民,如今联合东瀛浪人武士,在我中土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乃至贩卖罂粟,致使中原百姓羸弱不堪。”司马淳风道:“是啊,东瀛浪人武士甚是可恶,然而他们的武功却也不容小觑,尤其是刀法精湛,闻言不少中原豪杰丧命于他们刀下。我本意与中原其他帮派联盟,共同御敌,奈何他们都视我如邪魔,然而单凭一己之力,又如何能与东海帮相抗?”吴岩点了点头道:“我想到时候他们就会放下偏见,共同对付东海帮的。”司马皓月吃着糕点,看着父亲,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
忽而门外走进来一人,嘴里念着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手里捻动着佛珠,身上穿着黄色长袍,身材约八尺有余,细目短眉,眼角深陷,两道法令纹也十分明显。手中拿着一柄月牙铲,寒气逼人。那僧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了下来,大呼:“施主,贫僧要一坛好酒,一盘牛肉,再来一只烧鸡。”那小二听到这里,急着道:“你呀你,你一个出家人,竟然如此吃荤,也不害臊。”那僧人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贫僧酒肉穿肠,实在是为了度此生灵。万物有灵,今世所以为畜,却因前世恶果,如今我食用它,令它往生极乐,早日证道,实为大善。”说罢,又从他身上的布袋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道:“大杀乃是大渡,你等若不杀他,又怎么能换来银子,又怎么能够生存。贫僧亦是助他行善。”小二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再看看桌上的银子,便也欣然收下。
司马淳风和吴岩也听到这和尚这般言语,也饶有兴趣。淳风原本行事邪魅狂狷,从不信奉所谓的正道。这和尚的歪理却也深得司马淳风之心,于是司马淳风打趣说道:“既然你不戒荤,为何又要当和尚呢?何不早早还俗,做个自在人?”那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可知天命否?万物皆有其命,此诚非人所能为也。有人出生便是王侯将相,亦有人出生便是街头乞儿。若读书之人寒窗苦读者千百人,然终登于宫阙之人又有几何?如穿梭于刀光剑影者数不胜数,然终登坛拜将封妻荫子这又有几何?贫僧所以为僧,实生来注定,又何变哉!”
司马淳风见他口若悬河,自己却也无理反驳,心下里还有几分佩服。于是便移座相邀道:“大师,我生平最欣赏潇洒快意之人,见你举止不俗,甚是相投,可否过来同饮?”那僧人弯腰施礼道:“施主盛情相邀,贫僧也却之不恭了。”于是抱着那一坛酒,坐在了司马淳风的边上。
三人对饮,那小皓月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他们。吴岩眼睛扫了一下月牙铲道:“大师既然身带武器,想必是少林弟子,敢问大师法号。”那僧人道:“非也,贫僧并非少林门下,亦未曾投师,只是自觉爱好佛法之高深,遂削发为你僧,自号洪智。贫僧也颇好武学,用这月牙铲以防身。”
其实出家为僧亦非易事,需要行拜师大礼,然后削发明志,烫下戒疤,取得度牒,方可成为出家之人。不过度牒也可花钱买来,然而这般自行出家,自称法号的僧人确实是少见。
司马淳风素来离经叛道,然而于佛法之间却也颇有慧根。洪智从《观世音普门品》到《心经》再到《华严经》,讲述种种佛理故事,令司马淳风心中大快。
忽而见,只听一串紧促的步伐,门外闯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面青如染,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手持一把利剑。另外一人,则是穿着灰色衣服,面如冠玉,亦手持长剑。二人目光扫视,见到洪智和司马淳风等人,挥剑径取过来。
二人剑锋直逼司马淳风他们的桌子,口中大喊:“妖僧,还不受死。”洪智道:“阿弥陀佛。”
随即顺起边上的月牙铲,只见银光刺眼,宛若荧煌射秋水一般,月牙铲便挥了过去。那二人脸上却无丝毫畏惧,双剑劈了下来,剑气横生。与月牙铲相击,震声如雷,将那些桌子凳子统统都震裂碎开来。其余的客人纷纷吓得逃走,店小二见到眼前一幕也逃躲进了后院。吴岩见此情景轻声喃道:“有内力,此二人必是武林中人。”这时司马淳风不慌不忙用左手将皓月揽入怀中,右手捂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不怕不怕。”
洪智的月牙铲在大堂中间挥舞着,而那两人左右夹击,将洪智团团围住,不得移动。司马淳风将皓月交付到吴岩手中道:“我与这个和尚虽然只是一面之交,但如今他有难,我却不能袖手旁观,皓月在此多有不便,你将她带回到栖霞顶上,不得有误。”吴岩见教主说得斩钉截铁,自然不敢违抗。
黑袍人和灰袍人剑法属实精湛无比,手中剑和脚下步法无一丝混乱。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攻一守,稳迅兼备。司马淳风心中暗自嗟叹:“这二人武功虽然平平无奇,但也不落俗套,这和尚果然也是深藏不漏,原来以为是个离经叛道的混和尚,没想到武功却也非比寻常。”
眼见洪智以一敌二,久难取胜,司马淳风飞速将右掌伸出,直往那三人中间。一道强大的内力涌出,将那两柄宝剑震了开来,那两位不速之客也为之一惊,虎口一麻,往后倒退了几步,手中的剑也难以握紧,差点掉落。
黑袍人将剑撑在地上,叹道:“好强大的内功,内功中有着几分邪气。你到底是什么人?”司马淳风心中暗道:“若言明我是麒麟教主,必然将再生是非,不如不说为好。”于是便骗他们道:“在下姓金,单名一个麟字。不知两位是何等人,为何要害这为大师傅。”黑袍人拱手抱拳道:“前辈,在下便是齐云派的叶少云,这个乃是我师弟李大龙。我们...”这个时候李大龙脸带愠色,怒道:“师兄,你跟他啰嗦什么,既然他护着妖僧,想必也是一样的奸邪之人,不如也杀之而后快,也是替武林除去祸患。”
银光掠过,李大龙将剑倏的刺向司马淳风。司马淳风身子向右一侧,躲闪过去,随即挥手,将李大龙的手腕往上一挑。李大龙只觉得一阵剧痛,剑脱落手。叶少云眼疾手快,冲上前来,从身后袭击淳风。洪智惊道:“金施主小心。”司马淳风心下会意,扬起嘴角一笑,似乎早已料到,于是就纵身一跃。那叶少云袭击未成,便和李大龙双剑合为一处,摆开阵势。叶少云道:“此人内功深厚,武功中却有着几分邪气,武林之中正派之人断然不会有这样的功夫,必然是麒麟邪教中的人物。”
司马淳风冷冷笑道:“齐云派向来自诩名门正派,那计杰之素以侠义扬名武林,想不到门下弟子却使出偷袭的下流手段。哈哈哈哈。”叶少云闻听此言,脸上通红直到耳根。二人又见他提及师父名讳,言语中尽是讥讽之意,更是一股无名业火从心头轰然而起。更不答话,舞起剑来。
司马淳风观望他二人的剑法,缥渺如云,又似影随形,时而若风吹落花,时而如月隐流霜。淳风暗自叹道:“这莫不是齐云派的碧霄剑法,果然是精湛了得。看来计杰之的武功也已经到达了绝顶的水平。”
若是一人一剑,这碧霄剑法已然是高深非常,精猛万分,更兼二人相互配合,内功相调,步法没有丝毫的错乱,简直是宛若一人。司马淳风与他二人力战,过了二十回合,却依然威风不减,反而精神抖擞,肃杀的眼神中更添几分霸气,令人望而胆寒。叶少云和李大龙分明不敌,逐渐败退。
突然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从一侧袭来,三人抬眼望去,只见洪智打出一掌,直中李大龙的膻中穴。李大龙一声嚎叫,飞出数丈,将那望月楼的账房柜子都碰了稀碎。
洪智拉住司马淳风道:“金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随即二人离开了望月楼,向西飞奔而去,大约行了三四里地。忽而眼前杂草丛生,树枝在风中摇摆。洪智道:“这里应该没什么人,我们在此处歇歇脚吧。”淳风点头问道:“大师,刚才那伙人为何追你?”洪智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金施主有所不知,贫僧向来以妙法度人,奈何他们不信我佛法,言往生皆为虚妄,藐色空之理。他们有一位施主叫朱亮,素来与我交厚,我常与他讲述佛法,消除他的业障,助他早登极乐。没成想朱亮施主被他们视为异端,心中悲愤难填因而自尽。而齐云派之人皆以为是我害了他们的同门兄弟,个个要来找我报仇,实在是大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