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柳梢头,人约拱门后。
已是深夜子时,帝都洛阳已是万籁俱寂,只有提着灯笼走街串巷的更夫和深夜还在继续巡逻的城卫军还在街上活跃着。
建宁宫,高墙宫闱之外。
一道身着黑色衣袍的人影悄然出现在了此处。
正是赴约而来的柳云集。
看着眼前连绵不断、高大巍峨的红砖宫殿群,柳云集嘿笑了一声,暗道:“这狗皇帝还挺会享受,房子修的这么气派,真让人羡慕啊!”
不消一刻,宫墙之上的那扇红色小门悄悄开出了一条缝隙,另一道中等身材的人影闪身走了出来。
柳云集忙是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佩,走上前去。
两人手中的玉佩相对,完美吻合。
那人似松了一口气,拱手道:“马大人还真是准时,封谞有礼了。”
柳云集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封大人,马元义渠帅已奉命回到荆州坐镇去了,今后便是由我来联络您共商举事大义。”
方才天色太暗,封谞并没有看清柳云集的相貌,如今经他这么一提醒,顿时反应了过来。
“你是何人?”封谞皱眉警惕道,“道主为何突然调走马大人?是何安排?封某何故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见他一副快要炸毛的样子,柳云集急忙安抚道:“封大人莫慌,吾乃张宝,现任我太平道常山方渠总渠帅,这是道中的印绶,请封大人观之。”
“张宝?”一听这名字,封谞顿时有些惊讶,再打眼一望,心中更是信了几分,“您就是我太平道中的『大医』?这么说,道主是您……”
柳云集笑道:“不错,道主正是我大哥。”
“封大人,您是我太平道在洛阳举事的一号人物,重要性不言而喻,不容有失,因此我大哥本想亲自前来与您联络,怎奈身体有恙,只好派宝来代劳了,还望封大人莫要怪罪。”
这番话说的封谞有些受宠若惊,道:“想不到道主竟对封某看重至此,封某不才,即使肝脑涂地,也要报答道主的恩德。”
见柳云集微微颌首,封谞继续道:“禀报大医,封谞认为,我等应该尽早起事了,事不宜迟!近日道中兵马的频繁调动,已然吸引到了朝廷的注意力,拖下去唯恐迟则生变!”
“今日晌午,议郎曹操也曾上书皇帝,请求动用军队将洛阳城中的太平道教众们集中起来管理,还好我当时就在皇帝身边伺候,将此事给拦下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柳云集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震,不由脱口而出:“曹操?”
“这曹操乃是官宦世家之后,祖孙三代都在汉廷身居高位,”封谞解释道,“此人一腔热血,忠肝赤胆,就是为人太过刚直,不懂变通,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皇帝也因此恶了他,这才并没有听取他的谏言。”
柳云集听到封谞对曹操的评价,不禁哑然失笑:“忠肝赤胆曹阿瞒?”
“正是!”封谞神色一动,反问道:“大医可是听过此人的名讳?”
柳云集笑着点头道:“何止是听过?简直是如雷贯耳啊!哈哈哈……”
“……”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封谞继续说起了正事儿:“大医,三日后冲猴煞北,正是适宜行猎的日子,封某可借此为由,劝说皇帝前往西山行猎,只要皇帝答应,那么羽林军统领蹇硕必定要引城中羽林军半数,先行前往西山拓展校猎场地,布置警卫巡逻、运输大军粮草等等准备工作,到了那时,城中空虚,兵力不足,再由我作为内应大开城门,直接引我义军杀入皇宫,生擒皇帝!”
“拿住了皇帝,其他人自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后我等再封锁城关,斩断消息渠道,各地豪强们群龙无首,定会被我大军杀得一个措手不及。”
柳云集点了点头,问道:“封大人,若情况真如你所说,那你预计,我义军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够拿下洛阳?”
封谞沉思了片刻,缓缓道:“依封某之见,城中若只剩下两千羽林军加一些守卫宫闱的建章骑的话,我义军只需六千人马便可将他们击溃!”
“大医有所不知,这些羽林军虽说身为皇帝近卫,装备精良,可大都是些贵族门阀子弟,也就是俗话说的“公子兵”,这些少爷们的战斗力恐怕还不如我手下的那几个小黄门呢,大医不必太过高估他们。”
“还有,封某以为,洛阳虽为帝都,但其也不过只是天子居所罢了,倒是邺城这座军事重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邺城中运河漕渠完备,人口众多物资富饶,紧靠邯郸和安阳,地理位置可堪无法取代,我军应趁早攻占邺城,而后通过邺城进军北方,步步为营,将各方诸侯豪强一一扫平,廓清寰宇,重整河山!”
柳云集闻言不由一怔,随后暗道:“想不到就连宫中的一个宦官,都有这等见识,看来,不可小觑天下人啊!”
“嗯,封大人所言极是,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回去准备吧,三日后便是我们拿下洛阳的日子。”
“诺!”
……
……
南陵。
琼楼阁宇,两面黑色的假山上有清泉潺潺流下,景色典雅别致。
无忧亭。
亭中二人对坐,举杯共饮。
其中身材矮小的一人便是那日在永乐宫中冒死谏言的曹操,只见他举起酒樽相敬道:“本初兄,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对饮过后,曹操对面坐着的那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生的仪表堂堂的壮年男子也开口了:“孟德啊,我听说前日你又去宫中上谏了?”
“怎么?又落了个自讨没趣?哈哈……我说什么来着?”
曹操苦笑了一声,道:“本初兄真是料事如神啊,小弟真是有些羡慕兄长,隐居于此,不问世事,倒也过的逍遥自在。”
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袁绍乐了,道:“贤弟啊,你这个人就是心思太重了,听为兄一句话,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够了,如今这世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我啊,就是因为早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心灰意冷啦!这官儿,不做也罢!”
曹操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道:“可是,我等世代食汉禄,屡受皇恩,却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汉一天一天的衰微下去呢?那些该死的宦官,仗着陛下的宠信,蒙蔽视听,胡作非为,我等有识之士难道就只能这么看着吗?”
“操一腔热血,却只恨报国无门啊!”
袁绍摇了摇头,道:“如今宦官势大,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早先我就对何进说过,不能够信任这些宦官,他非但不听,反而更加扶持放权,这才导致这些宦官们一天天做大,到了现在几近无法处理的局面。”
“蠢货,真是蠢材啊!”
曹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确实可恨,我前日进宫面圣之时,那个狗宦官封谞还给陛下出了个馊主意,让陛下新增一项田亩税,美其名曰“修宫税”,本初兄,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百姓们活都活不下去了,哪里来的闲钱给你修宫啊?哎!”
“更加可恨的是,这些狗宦官每天都会整出新的幺蛾子来,昨日他们又撺掇陛下,说什么明天适宜“行猎”,建议陛下在西山春搜校猎,彰显天子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