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内人声鼎沸,其中有个声音很特别,墨林注意到阿瑟已经板住了脸,毕竟他最讨厌在酒馆里遭遇酒品跟墨林一样差的父亲了。
两位年轻人安安静静地就座,伙计大步向前,“喝什么?”
“麦酒。”见阿瑟默不作声,墨林又说:“还有蘑菇汤和脆皮面包,全要两人份儿的。”
生活无酒不欢,每当举起酒杯,墨林难免心波荡漾,可阿瑟却依然满面不自在,他犹豫着该不该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好友,可他知道如果不能感同身受的话,最好保持沉默,有时热心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墨林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何不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认真地告诉对方:“今天我只喝一杯,就一杯哦。”
阿瑟对此付之一笑,这样的反应完全不出墨林意料,但事情果真发生之后,他却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满不在乎。喝下一杯后他总是盼望另一杯,一杯一杯下去后,他总会烂醉如泥,每到那时,阿瑟就要倒霉,他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呕吐在阿瑟身上了。最开始喝酒的时候他只有六岁,在庆祝一年中白昼开始变长那天的篝火节上,大人们怂恿着他下喝了半壶酒,那之后身子确实暖和了,只是后来他听人说阿瑟被吐了一脑袋,他自己对此倒是没有一丁点印象的,而每当他询问阿瑟这件事的真实性时,对方总是缄口不言。他不会轻易相信没有亲眼见识过的事情,可每每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会咧开嘴。
眼下就属江湖人称“牛皮大王”的欧文声音最大,他一会儿扯到王都,一会儿扯到大海,一脸学富五车的样子。可他不过是个锻冶匠,在和平年代工作轻松得很,因此总有大把时间可以拿来挥霍。墨林心想:他打定了主意要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罢,对往日一事无成的他来说,来日还有什么盼头?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在酒香中一命呜呼——冻死街头、失足落水,就像许多酒鬼的结局一样。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变成这副德行?此刻,墨林终于下定决心要改头换面。
“科尔宾又载了一车金子回来,这杯敬他。”
墨林听到许多挖苦欧文的声音。
“发了财的又不是你。”
“欧文兄弟又眼馋啦。”
欧文根本不为之所动,或是因为酩酊大醉的关系,也可能是他根本不拿这些话当回事。
“酒!”不修边幅的男人大喊,于是伙计又为他添满。“这一杯敬他的妻子,特蕾莎,我为我的好兄弟高兴,他有一位美丽贤惠的妻子。”欧文又喝下一杯,酒水顺着嘴角和下巴流到脖子。之后他的神情变得异常怪异,沉默了一会儿后口中忽然爆出:“她本属于我,他从我身边偷走了她!”
阿瑟紧握酒杯,有那么一瞬间,墨林甚至觉得杯子马上就会碎掉。这时伙计端来蘑菇汤和面包,阿瑟猛地撕下一块面包,蘸上菜汤,恶狠狠地咀嚼。
醉汉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口齿不清地说:“她是个好女人,聪明的女人……”